在漫长的岁月中,人总是会逐渐遗忘一些事情,并在某一刻忽然想起时安慰自己,认定那不过是生命在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自然而然的情感变化,不需要为之悲伤。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我们不可能记住自己从小到大遇见的每一个人的脸孔,再度回忆起他们当时的表情,是微笑还是严肃,又说了什么样的话?或许连父母亲人的面容都会逐渐遗忘,唯独一些特别深刻的记忆得到保留。
孩提时在灌木丛里摘下的果子,味道是酸的还是涩的?读书时从窗台花坛边吹来的风,抚过脸颊时是暖的还是寒的?将读到一半的书随手搁在桌子上,出门寻找偶然从天台洒落的一道阳光时,它的颜色是明亮的,亦或者是黯淡的?回忆是碎片,少数碎片便拼凑起了人们对过去的印象,而大多数则遗落不知何处。但正是因为遗忘得太多,所以我们还记得的便显得珍贵,我们正在经历的当下,才显得如此真实。
换句话说——
……
“换句话说,”已经从那段似是而非的记忆里挣脱的奥薇拉收回提灯,让走廊又笼罩在一片深邃的漆黑中,对这些远道而来、声称要拯救自己的客人们说道:“如果想要带我离开这座城堡,就得先把这些从我的影子里分离出来的兽消灭才行。”
“但是,它们很强大。”
提灯的栅栏网格被橘红色的火舌舔舐得暖洋洋的,犹如吊在手心里的小小壁炉。通明的烛火将客人们的影子拉长,倒影在房间的墙壁上,摇摇晃晃。公主没有影子,抬起手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又对他们说:“不惧刀剑的劈砍,也不惧火焰的焚烧,比一般的魔兽还要凶恶许多。这城堡里到处都是,有黑暗漫延的地方,就会有它们的存在。”
过去,贝芒的大地曾被这些恶兽肆虐得狼藉不堪,几乎成了破灭的焦土,而军队疲于奔命,无能为力。因此,仅凭区区的几個旅行者,又能做到什么呢?
何况。
“在古堡的最底层,还有它们的首领。”
奥薇拉指了指地板下:“那是所有兽中最为凶恶的一只,将光芒吞入自己的腹中,获得了恐惧、绝望、疯狂与痛苦的力量。过去,王国的魔法师们聚集起来与它战斗,亦无法将它驱逐,因此认为它是‘黑暗之壳’中孵化的肮脏、污秽、淤积、腐败之恶兽,「栖息于不可能再有阴影的宏大阴影的表面,无尽环绕的内外世界,随着铅灰色的苍穹撕开裂口,并降临了……似黑暗的魔道」,并非凡人可以抗衡。”
林格因这段描述,想起了那个古老的传说,不禁问道:“吞日魔兽,晦之诺克图斯?”
“啊……你们外面的人是这么称呼它的吗?”奥薇拉满不在乎地收回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可能是吧?”
“但是我们刚才进入城堡的时候,并没有遭遇它们的攻击。”林格说道:“甚至连它们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城堡内部到处都是这些漆黑的恶兽,那么他们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地抵达这里,至少也得经历一番凶险的战斗才行。但实际上并没有发生战斗,除了黑暗死寂的环境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可以说是心理伤害以外,他们的身体分毫未损。
“哦,你说这个……”奥薇拉眨了眨眼睛,朦胧恍惚的白金色星团似乎恢复了些许清明:“因为它们是负责看守我的……该说是狱卒吗?所以,只要我不离开这个房间,它们就不会轻举妄动,你们可以放心离去。”
说完,她又打了个哈欠。这位公主殿下从出场到现在,一直都表现得十分随性的模样,仿佛对自己能不能获救这件事,完全不在乎,让特意来救她的旅人们,反倒有些猜不透她内心的想法了。
“现在各位应该知道,想要救我离开这里,实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因此这份真诚的心意我会领受,「像这种宏大而真挚的情感,像是在展现一种神秘的天启,构成了我们这个世界惊人的力量……无名无信者亦会渴求」,我想是同样的道理。”
“但是更不切实际的要求,我不会抱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