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什么事儿?庄子里有什么动静吗?”刘玉山当先起身,往门口走了过去,脸上带上了几分紧张之色。
“是我,小六子,来给仙师大人并三叔公几位老人家送茶水的。”门外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刘玉山闻言松了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木门。
门开处,一个青衣小厮将一壶滚沸的山泉水,并一个装满茶具、茶叶的包袱递了过来。
“好了,关上门,下去吧,庄子里一有情况,你们几个要及时过来报信儿。”刘玉山吩咐一声,转身回到众人面前,将包袱往八仙桌上一放,就忙活了起来。
茶爽添诗句,天青莹道心。
茶香跟角落里矮几上的檀香混做一处,馥郁芬芳,登时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那独臂老人清了清嗓子,将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约莫六十年前吧,老夫在庄子后山开辟了一片茶园,整日里除了劳作,就是劳作,累是累了一些,但是日子过得很充实,也很踏实。”
“直到有一天晌午,老夫去茶园旁边的山泉打水喝,却撞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只数丈大小,翅翼蔽天的巨蛾,居然将胸腹下的六只细足束缚住一头耕牛,往群山深处缓慢的飞了过去。”
“耕牛对庄户人家的意义重大,小门小户的庄稼人,凭谁家丢了牛都要塌下半边天,老夫那个时候尚有几分气力,试着克服心底的恐惧,便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随那妖物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也不知道走出去了几十上百里山路,老夫远远的看见它翻过一道山梁之后,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心急之下,对此燎的惧意也就弱了几分,快走几步,赶了上去,却发现那道山梁背面居然另有玄机。”
“那里是一条由不知名黑石铺就的羊肠小道,小道尽头通往一个四面环山,阳光难进的阴森小谷。”
“谷口上有一张弥散着刺骨霜寒的丝网,将老夫挡在了外面,再也无法入谷半步。虽然没有什么依据,但是我认为硬闯的话,极有可能被此网所困,最后变成冰雕也未可知。”
“而且丝网之属,多半还带有示警的功能,一旦引起那只巨蛾的警觉,却不是闹着玩儿的。”
“没办法,我只能藏在谷口,远远的望着谷内的情形。”
“山谷不算太大,只有数亩左右的样子,内里除却散发着淡淡莹光的黑色山石,只有一株阴气缠绕的桑树,并树底下一个小水潭。”
“那只巨蛾自水潭上方掠过,只将肚腹下的耕牛往潭里一抛,就自顾自的打了个旋,往桑树枝上歇息去了。”
“耕牛入水,扑腾着向岸边游去,几个呼吸的功夫身上就罩了一层寒霜,等它挣扎着上岸时,霜花已经结成一幅厚重的铠甲,将其压伏在地,再也不能挪动半步。”
“老夫在谷外远远的看着,只道是潭水冰冷刺骨,才让耕牛被冻结在原地,又摄于面前的丝网以及桑树上的大蛾,却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倏忽而过,直到入夜时分,那只大蛾才终于又活动了起来,此獠围着桑树盘旋飞舞了几圈,而后一个俯冲,出现在了耕牛身上。”
“老夫心想,坏了,此獠一定是要噬血啖肉,将耕牛炮制一番,谁曾想,它居然肚腹耸动,在耕牛身上产起卵来。”
“老夫虽然对虫豸之属无甚研究,但也知道那大蛾产卵之后,多半是活不成了。
“于是就悄悄的离开谷口之地,寻一些趁手的石块、木棒,也好破开谷口的丝网,试着把奄奄一息的耕牛赶出那个阴森的山谷。”
“等我再次回到谷口的时候,那只大蛾已经从耕牛身上滚落在地,想必是死去多时了,而覆在耕牛身上的厚重霜花里却多出了一片幽蓝色的虫卵。”
“每一个都有拳头大小,层层簇簇,密密麻麻的足有数百之多。”
“老夫再不犹豫,想尽一切办法去对付谷口的丝网,但是任凭棍棒呼啸,大石砸击,那丝网自是岿然不动。”
“而且那只大蛾似乎并未死透,察觉到丝网遭受攻击,便扑腾的翅膀,连滚带爬的往谷口赶了过来。”
“老夫以为它只是强弩之末,折腾不了多长时间,也就没想着要逃跑,等对方近身的那一刻,还鬼使神差的将手中木棍,兜头砸向了此獠。”
“不曾想,就是那一棍为老夫招来了灾祸,对方不闪不避,将口中喷出的一团冰雾冻住了老夫持棍的右臂,然后……老夫就这样了。”
晃动的烛火中,独臂老人看向自己右侧那空荡荡的袍袖,眼底、脸上尽是追忆之色。
“后面的事情,让老道接着说与徐道友知道吧。”李老道先是为独臂老人续上热茶,这才接过对方的话茬继续说道:
“好在冰封了老人家右臂的寒气,只是大蛾的最后一击,此后,那只妖兽便跌落到山石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老人家在冰雾中折了一臂,又奈何不了面前的丝网,只得强忍剧痛,星夜赶回咱绿柳庄。因为伤势过重,将养了旬月时间才得以恢复,只是被冰雾冻掉的右臂却再也回不来了。”
“老人家卧床将养那段时日,庄子里组织了十数个汉子,往山谷降妖除魔去了。”
“只是凭人多也破不开谷口那水火不侵,刀剑难伤的丝网,至于谷口附近的石壁,更是坚逾精钢,无从下手,实在没有办法,这些人只得无功而返。”
“自此,那个阴森的山谷,并谷里的数百虫卵,也就成了咱绿柳庄的心腹大患,要不是因为故土难离,又或者是先父恰巧云游至此,恐怕咱合庄上下早就迁离此地了。”
“据家父回忆,他被引到谷口的时候,适逢一只幼虫破卵而出,此虫尺许长短,白白嫩嫩的像极了一截莲藕,细看时却是一只头生六对单眼的幼蚕。”
“出于进食的本能,此虫破冰而入,在冰封已久的耕牛体内大块朵颐,实实在在的肆虐了一番,而后又将主意打到了那层层簇簇的虫卵上。”
“此虫游身而动,来去如风,在虫卵聚集的霜花上几经折返,数百虫卵便无一幸免,尽数变成了它的腹中餐。”
“此虫似乎食量极大,耕牛跟虫卵下肚以后都尚且没能果腹,当下又‘吱吱’一阵乱叫,往前面不远处的那株桑树窜了过去。”
“别人都是吃桑叶,它却直接对树干下了口,以简单粗暴的方式,疯狂攫取起了桑树内的灵力。”
“盏茶功夫不到,诺大的一株桑树枯萎倒地,而那幼蚕却粗大了倍许,莹润如玉的坚壳上也腾起了一蓬幽蓝色的冰焰。”
“先父云游四方,也算是有些见识的,结合幼蚕屠戮虫卵的一幕,并它身上腾起的幽蓝色冰焰,几乎就可以断定,那是一只觉醒了上古大妖血脉的‘九凝玄冰蚕’。”
“此蚕虽然幼小,却不是他一个练气六层的修士能够力敌的,当下将一座简化版的‘两仪阵’封住谷口,也就匆忙返回了庄里。”
“自打认出那‘九凝玄冰蚕’,先父就添了一桩心事,甚至于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按着他的意思,是要将此妖虫待价而沽,卖给那些高阶修士,或者宗门、世家,但是直到先父病逝,也没能找到中意的下家,这才将此事耽搁了下来。”
“而老道继承了先父的遗至,对‘九凝玄冰蚕’自然不敢怠慢,除却不间断的来此加固那座‘两仪阵’,也试着跟此獠拼斗过几次。”
“可每次都是以失败或者重伤而告终,要不是有阵法护持,贫道一早就毙在此獠的寒焰之下了。”
“唉,这些年我的修为境界不得寸进,那幼蚕却在缓慢成长,此消彼长之下,加固‘两仪阵’之事也就愈发力不从心,终于还是让此獠闯了出来。”
“此獠破阵之后,并为搬离那处山谷,而是经常来庄里劫掠牲畜,杀伤人命,它身上沾染的那些潭水,居然还引来了数波鬼物,以致厉鬼夜行,先后坏了数人的性命。我……”
“我父子二人,因为一己私念,让绿柳庄横遭那妖虫的屠戮,实则是罪孽深重,只盼徐道友能鼎力相助,你我也好斩杀此獠,还这方天地一份太平,也能洗刷老道的几分罪业。”
说到此处,李老道已然泪湿前襟,一幅捶胸顿足,悔之无极的模样。
“唉,此獠当真激发了上古大妖血脉的话,合你我二人之力,也不一定能挡住它的凶焰。”
“这样吧,我答应明天全力相助道友,争取能拿下对方。但是,这中间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我建议还是将此虫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上报宗门,切莫再捂着盖着了。”
“否则,任由其成长起来,莫说首当其冲的‘绿柳庄’,便是左近数百里的一应村落,都难逃厄运。”
“咱猎杀此妖虫收获一些炼丹、练器材料事小,放任其发展壮大,为祸一方,可当真就罪孽深重了。”
徐宁安静的听完此事的前因后果,虽然尚有一些疑问,但是略一犹豫,还是第一时间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同时也趁机敲打了这个李老道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