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姻剧团,二楼,戏台侧后的化妆间,热闹非常,熙熙攘攘。
这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草台剧组,导演、编剧、副导演全部由演员兼任,服装全部由演员自己准备,只有布景、道具由剧组提供。
开机仪式自然必不可少,只不过因为场地的特殊性,仪式有所不同罢了——先拜老郎神,再由单雨婷清唱了一段越剧《梁祝》选段“回十八”,最后众人一起掀开盖在机器上的大红盖头。
第一季出场的人物不多,只有老范家七口人,外加黄小黄、金大美、王小欠三个,隔壁老王以及物业经理田笨笨仅出现在台词里。
这样安排,是梅奕同曲亦良商量之后,确定下来的。
一来,减少人物登场,有利于压缩成本,因为团里实在没钱,从油锅里捞出来的钱,不仅烫手而且十分有限。
二来,要想让小品剧以微短剧的形式上线,并在短时间内获得认可关注,剧情和人物都不能散,甚至还必须稍稍过分,所谓立人设不过如此。
梅奕本想连金大美和王小欠都给删掉,但是曲亦良坚持金大美有利于塑造大姐夫赵刚子,王小欠对于立住小米粒儿的性格人设也不可或缺,而且金大美和王小欠本身的人设也能令人耳目一新,才得以保留。
金大美的演员,是团里司鼓的李青老师找来的,也不是外人,就是那个因为她破产而导致丧失出国留学机会的女儿——李梦柔,光大长腿这一条,就十分符合人物形象,关键是几乎不花钱。
至于王小欠,嘿嘿,没想到吧,是个女性的净角演员,俗称“铜锤花脸”,她真姓王,因她爷爷是主胡王华的省化老同事,故而王华推荐她以女扮男,反串王小欠。
特别是当她以花脸那充足浑圆的气息喊出“哎呀,我的命运呐——”,简直能让人先挠墙,再捧腹。
第一个化妆的就是她,化好后,一眼看上去就欠揍,还真对的起“王小欠”这个名字!
接下来,是其他演员。
因为单雨婷今天没戏,梅奕今天的戏份又比较重,所以调度就由二把刀导演梅奕,教出来的副导演单雨婷兼任。
梅奕落在了最后,她正坐在镜子前,由着化妆师摆弄,久久不见出来。曲亦良便跑进来寻她,见化妆师正帮她穿一件奇怪道具——看样子像马甲,但却是皮肉般颜色。
梅奕穿戴好后,顿时“胖”了一大圈,外面再罩一件外套,活脱脱一个大米粒,曲亦良忍不住称赞起来:“这道具不错!能瞬间让瘦子变得丰满,真是好道具!只是我不记得团里有这种道具啊?”
梅奕笑笑,促狭着说:“团里演出,再怎么也用不着这种道具!这是我托人新弄的,费了天大的人情,还花了我整八千块呢!”
曲亦良一听,脸就黑了下来,说:“这个戏总共才投了几万块,你一件破道具就浪费了小一万,你这钱花得未免太过随意!演净角的身量不够,衬几件袄子也就行了,怎么到你这里就不行了呢?”
一旁的化妆师闻言,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梅奕抢了先,她冷冷地说:“小二,我等着你给我道歉。”
曲亦良一听,更是火大,说:“道歉,我凭什么给你道歉?该检讨的是你!”
梅奕坐下,继续让化妆师弄发型,李青见梅奕和曲亦良不知因为什么,又吵了起来,便让单雨婷进去看看。
单雨婷一进去,曲亦良像是受委屈的孩子见了家长,拉着单雨婷就絮叨。
听罢,单雨婷先不说话,而是默默掏出手机,翻出了几张梅奕的定妆照,递在曲亦良眼前。
曲亦良接过,翻了翻,才发现这几张照上的大米粒身形臃肿,根本不像正常人的体型,几张都是这样。
突然,曲亦良似乎想到了什么,单雨婷适时开口,道:“像装扮净角那样,戏服里衬袄子,我和师姐试了又试,总是不行,看着就是不像。小品和戏曲不一样,戏曲可以程式化,小品必须生活化!这是师姐说的。无奈之下,师姐才下狠心,求爷爷告奶奶央人弄来的它。”
曲亦良后悔不迭,肠子差点没青,偷着示意单雨婷给他说说情,不想单雨婷理都没理他,径转身出去,临走前还催促二人快些。
没办法,他只有硬着头皮,讪讪走到梅奕身后,拱手说:“师姐,我错了,我向师姐道歉!是我见识浅薄,不分青红皂白,乱发脾气,我美丽善良大方得体的师姐,绕我这次吧!”
梅奕面无表情,妆已经化完,却仍坐在镜子前,没有一点动身的意思。
曲亦良急了,又说:“师姐,咱们都大了,总不至于还像小时候犯了错,罚跪老郎神吧?再说了,我哪次跪得淤青了膝盖,不是你拿跌打酒替我揉开的!你再不出去,我真跪了。”
梅奕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眼泪,说道:“小二,老团长不在了,也就我能治你。日后你可记着,千万别随便得罪我。”
赔完了情,镜头盖被正式掀掉,小品剧正式开拍。
第一场——乔迁之喜,除了黄小黄和金大美,其他八个角色悉数出场:先是老范头放炮仗违反规定,大女婿赵刚子追着岳父讨五十块罚款,再是二女婿两口子回来显摆,阴阳怪气嘲讽、挤兑大姐夫,惹得大姐偷偷流泪。
接着,小米粒带着“苦力”王小欠登场,发现大米粒哭了,为了维护大姐,与二驴子对线,拎着小土豆子乱甩------
之前都很顺利,马晓瞳的表现都很好,只有踩着沙发,揪着马尚洪衣领嚣张那一段,不论怎么演都不像那么回事。
就这一下,可就拖累了所有人的进度。
马尚洪紧赶着替女儿道歉,严筱雁则不停地给她说戏,告诉她应该怎样怎样,可是半点用没有,马晓瞳就是演不出那副神气摸样。
曲亦良看得难受,便想了个办法,既然演不出来,那就照葫芦画瓢,模仿好了,反正每一个镜头该是什么样,他记忆里都有模板,让马晓瞳照着学就好。
于是,马尚洪隔着沙发被外甥滴溜起好几次,为的是让马晓瞳看清记明,接着,悲催的老马又被自己女儿拎起来,又好几次,曲亦良再近身告诉马晓瞳该怎么协调动作和眼神,终于,众人搭着合了一遍,才算及格过了关。
在此过程中,马晓瞳、曲亦良二人之间的互动,要多自然有多自然,在马尚洪、严筱雁看来这当然十分正常,在两个当事人看来,也没什么不妥。
唯有一直躲在摄像机镜头后的单雨婷,瞅着这一幕幕,心里有点不舒服,因为她包括槐姻众人,只知道马尚洪、严筱雁和马晓瞳是一家三口,却并不知道马尚洪和曲亦良的亲近关系。
曲亦良为了避免麻烦,只说马尚洪是老家镇上一个沾点亲的熟人,并没有说是他不是亲舅舅胜似亲舅舅的亲人,故单雨婷产生误会近乎是肯定的。
梅奕趁着没她上场戏份的时候,坐到摄像机后,见单雨婷气嘟嘟的,便悄悄拿胳膊肘撞她,小声说:“你也发现了吧!小二和马晓瞳之前肯定认识,否则相处起来不会这般自然。我和你是一般想法,小二大了,也该成个家了!只是看他跟别的女孩子更亲近,渐渐与我们保持距离,总感觉有些舍不得呢!自家幸幸苦苦拉扯大的猪,却被别家的白菜给拐走了,真失落啊。”
单雨婷冷不丁朝梅奕翻起了白眼,同时在心里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