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菅原武之重新回来时,已经是十五分钟后了,而八强赛也因为京极哲也的杀局申请而暂停比赛。
但龙炎棋台的广播却并没有明确告知观众和参赛选手们是因为有人杀局而暂停的,只是宣称设备和技术上出现了问题,将会暂缓比赛进程。
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先例,棋台会免费为观众们提供水和零食以做补偿,只是棋手们需要在比赛区上苦苦坐着。
在比赛结束前,他们哪也不能去。
“川端先生,龙炎棋台的负责人想要和你当面谈谈。”菅原武之走到京极哲也面前,转告着对方的意思。
“没问题,还请菅原先生帮忙带路。”京极哲也闻言,从座位上站起。
“川端先生的棋手呢?”菅原武之突然问了一句。
可那表情显然就像是在明知故问。
“近在眼前。”京极哲也笑着答道。
菅原武之也随之发笑:“难怪川端先生说自己不饿也不渴,是我失礼了。”
京极哲也瞥了眼座位前托盘上的生椰拿铁和黑松露芝士蛋糕,然后说道:“菅原先生也说过,比起观众,棋手的隐私要更重要一些。”
“确实如此,那么请跟我来吧,川端先生。”菅原武之说罢,便走在前边带路。
接着,他像刻意似的顿了会儿步伐:“不,应该是死骑先生。”
跟在菅原武之的身后,京极哲也倒是明白自己的川端清隆这个假名已经被看出来了,所以他才称自己为死骑。
而他对这个称谓倒也还算满意。
地下棋台的选手,通常都是由特别的经纪人引领才能参加比赛,而棋手的真实身份是不得在地下棋台中暴露的,这是地下棋台的规矩。
所以地下棋手们只能戴着面具参加比赛,这也是为什么京极哲也要遮掩得那么严实的原因。
“死骑先生,你有经纪人吗?”当两人在黑暗的走廊里走到一半时,菅原武之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现在还没有。”见到菅原武之停下来,他也随之顿住身形。
关于地下棋手的经纪人,京极哲也对此还算略有了解。
经纪人会为地下棋手安排比赛和行程,而与棋台负责人的交接工作也都是由经纪人来负责的,因为地下棋手不能露面。
而正规联赛的棋社想要培养心仪的地下棋手,也必须得先和经纪人沟通,由经纪人转达给棋手。
“这个就稍微有些难办了,如果没有经纪人的话,以地下棋手的身份亲自与棋台负责人交接,是地下棋台的忌讳。”
“是因为要避嫌吧。”
京极哲也对此也有所耳闻,地下棋手如果私下与棋台负责人接触,会被怀疑是棋台与棋手联合作弊。
“是的,但是一时半会想要找个经纪人也有些麻烦,毕竟并没有人知道你的实力如何,那些经纪人手下的棋手都是经过多次面试才能达成合作的。”
“意思是,我得先证明自己的实力,才会有经纪人愿意要我?”京极哲也的问话似乎不是在问问题,而是在问菅原武之的意见。
“是的,想要在地下棋台参加比赛,必须要有经纪人作为你的经济保障才行,尤其是杀局,如果你的经纪人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作为担保,棋台也不会接受你的要求。”
菅原武之详细地为他解释着,但是却并没有接过他话茬里隐含的意思。
也就是说,菅原武之也并不愿意为他担保。
“菅原先生,虽然我不太了解,但是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菅原家的人吧。”
京极哲也却突然岔开话题,这让菅原武之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你认识我?”菅原武之的回答就是默认。
他就是来自有着百年沉淀的菅原家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菅原家一直都是东京乃至全日本最为富裕的家族。
尽管在最近,菅原家的财力已经不如后起之秀的藤原家,但它仍旧是日本第二富裕的家族,和藤原家并称为两大富族。
“不认识,但我想你应该认识我。”菅原武之刚才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回过头与身后的京极哲也面对面交谈。
但是听到他说自己认识他,菅原武之不禁扭过头去,尽管走廊昏暗无光,他也能勉强靠着夜视的本能看见京极哲也的动作。
他的左手正放在耳边摘下口罩的挂绳,而右手则按着鸭舌帽的帽檐,把帽子给取下。
阴暗的视角中,他只能依稀能辨别出对方的轮廓,透着些许秀气。
紧接着,京极哲也取出口袋里的手机,启动着系统自带的手电筒,镜头下方的闪光灯即刻放射出炽白的光芒。
他不急不缓地把将手机翻转,而那白色的光照也由下转至上。
直到照亮他的脸。
俊秀如玉的面容映着白光,昏暗与白炽之间,勾勒出无可挑剔的五官。
冷白之上,挂着似有若无的浅笑。
菅原武之起初只是注意到他那出众的长相,而当他的脸上露出那份笑的时候,记忆中的某个身影当即浮现于自己的脑海里。
那份笑,那份自信的笑。
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再仔细观察起他的模样,菅原武之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
只能是他。
只是经过三年岁月的洗涤,轻狂的神色似乎也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则是稳重的气概。
“现在,还有考核的必要吗?”见到菅原武之迟迟没有说话,京极哲也率先开口道。
“不……”菅原武之听到他的声音,竟不禁有几分做梦的感觉。
他曾经一直都是不死的黑骑的拥趸,京极哲也的每一场比赛,他都亲临现场观赛助威。
而菅原武之到地下棋台的契机,也正是因为京极哲也的退役,所以他才从正规联赛转到地下棋台来寻找新的乐趣。
正规联赛的棋路往往墨守成规,稳扎稳打,鲜有奇招和变数,往往是在前中期的运营,就能奠定大部分胜局。
而不死的黑骑是打破这一现象的棋手,他的棋风狠辣多变,往往不以常规方式布局,所以他的棋路也是观赏性最高的。
自从他退役以后,菅原武之在友人的推荐下,成为了地下棋台的忠实观众。
地下棋台的棋手虽然水平普遍不高,但在独特的规则下,棋局的观赏性要远超正规联赛。
“没认出我吗?”京极哲也又笑了笑。
菅原武之这才缓过神来,他连忙说道:“您现在还没有经纪人吧,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让我来担任吧。”
他甚至用上了敬语,在日本,职业棋手的社会地位往往都很高,像京极哲也这样的九段棋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你就那么相信我吗,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下棋呢。”京极哲也像是自嘲般地说道。
毕竟他的退役之战,算得上是阴阳棋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惨战绩。
无论他是故意与否,那番战绩足以让他成为最耻辱的棋手。
“如果是您的话,我认为不会有什么问题,即使失败了,我也愿意承担所有的债务。”
菅原武之倒没有说谎,今天的比赛只是小比赛而言,即便奖金翻八倍,对他而言也不过堪堪小钱。
“既然菅原先生都这样说了,我尽力不让你失望吧。”
京极哲也说罢,关掉了手电筒,走廊又即刻归于黑暗。
他一边重新戴上口罩和帽子,一边接着问道:“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开始,我个人希望能够早点结束。”
菅原武之立刻答道:“我先带您去休息室里,杀局需要和棋台的负责人签订合同和协议,我得先办完这些手续,不过请放心,最多半小时内就可以开赛。”
“那就麻烦你了,菅原先生。”京极哲也的声音透过口罩的布料,又变得沉重了几分。
随后,菅原武之带着京极哲也到了棋手的休息室里,里面的陈设比较简单,但空调、冰箱等电器都没有少。
大约二十分钟后,菅原武之才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他的手里带着一个手提袋,从里面取出文件袋递给京极哲也:“这些是和龙炎棋台签订的合同和协议,还请您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