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四年,秋八月的一天。
汉帝国的东南一如既往的湿热,会稽山的轮廓在初日的照耀下渐渐清晰。苏醒的百姓开始了一天的辛劳,来往的渔民一边摆渡一边纵情鱼歌……
“自细缀父去牵罾,睇见海水白茫茫。”
会稽郡东、北面临海,江河相通,形成了便利的水路。在途经上虞县的河道上,不论是东去的的渔民,还是西往的商粟,都会来这“归亭”歇脚整顿。
不过今日归亭却迎来一位故人。
……
一叶扁舟自东而来,船夫在后摇着竹竿,一位身着青衫,高近八尺的青年在前挺直而立。
要说他不同寻常,便是此时无雨却戴着斗笠,披着蓑衣。
他叫朱信,是从西乡游学归来的游子。
微风徐来,拂动青衫。他感受着淡爽清风,看着澹澹溪流,吟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这船夫不知青年人说得是什么,却知道目的地已到,随即停摆,称了声君。
青年给了钱下了船,走在官道上。此去百步余便是归亭。官道上车马往来,白衣的黔首,布履的儒生,宽袍的商人。
这时,一人策马疾驰,头上裹了帻巾,腰间还悬挂了一柄亮晃晃的环首刀。看来是巡逻的亭卒。
朱信见了,高呼喂了一声。那亭卒回头一看,一会儿才道:“阿信,几年不见了吧,从余姚回来了?”
“是啊,算是学成归来了。倒是你,阿尚,混到求盗了没?”
“这可没呢,我这才混了几年,想当求盗,难啊!”
这“阿尚”姓乐名尚,幼时曾是朱信玩伴,正任归亭亭卒。
聊着聊着,也便到了归亭。“亭”,是最基层的单位,掌握方圆十里之地,亭内除了亭长外另有属员,分别唤:求盗、亭父、亭卒。求盗,“掌捉捕盗贼”;亭父,“掌开闭扫除”。亭卒,“掌巡行亭部”。
“亭”往往坐落官道要地。归亭正处于官道及水路的枢纽位置。
站在亭大门前,亭门宽正,亭内房舍数间,并排而立。正对大门的是一丈余长的高柱,柱子的上端有两个大木板,交叉横贯。此物名华表,或名桓表,用来给行人指示道路方向,通俗来说就是路标。
归亭亭长叫王孔,正坐在亭中前院,看到了朱信和乐尚,道:“阿尚回来了,嗯,哎呀,竟是朱君回来了,早知道就专程来接您嘞。”
这位个子又瘦又小,脊背压弯了似的中年人,主动上前接过朱信的斗笠和蓑衣。热情的好像他是个下人,朱信才是亭长般。
他又转头往舍内招呼了声“出来倒倒水,来见见朱君。”一呼之下,有三人陆续出来。先出来一人,面色白净,大口。后出来两人,面色黝黑,奇的是长相相似,看来是对双胞胎。
先出来那个唤吴程,为本亭亭父,后两个叫李甲、李乙,与乐尚一样为亭卒。
吴程打了个哈欠,随意道了声朱君,李氏兄弟则有些腼腆的招呼。朱信一一回礼。
都是熟人,朱信也没太客套,又有些疑惑,问道:“老黄呢,不在?”
乐尚接话:“求盗老黄年纪大了,只能告老回府了,新任的求盗还没到。”
朱信点头,而后便在舍中歇歇脚,与他们聊聊乡中事。
直至过了午时,朱信向亭里借马,沿着官道去上虞。
已值收季,官道两侧是大片的水稻。稻子的头颅排列得很美,稻谷成熟了,远远望去,遍野铺金。稻杆被沉甸甸的大穗压弯了腰,轻风拂过,微微荡漾着。又有五六田夫弯腰劳作,偶尔抬头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
朱信骑在马上,扫过眼前的佳景,但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前途和命运。
“也不知向兄长所求之职求得否。”
在朱信幼时父母曾因大疫相继亡故,本人或许染寒又接连服丧。弥留之际,另一位灵魂由后世到访,便成了今天的朱信。
收养朱信的中年人,则是如今在朝廷任谏议大夫的朱儁(俊)。早年的朱儁也只是一位百姓,未兴起时,朱信的父母对其有所关照,两家香火情就是这样结下的。
朱信带着对求官得否的忧虑,进入了上虞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