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目光总是能传递出许多别样的情绪。

但面前的这群人目光中传递的并非是恐惧、绝望，也不是愤而怒起的不甘，或是他难以理解的狂热。

那是一种平静，一种选择了面对的平静与坚定。

是如大水来袭，那便修坝筑堤，是如旱灾过境，那便引渠流水。

逃避往往是最容易做出的选择，尤其是在面对危险时，诺亚的方舟是如此，达力自小听闻的故事就是如此。

这种文化上的不同令他在惊讶之余，也不免有些怀念。

不论魂世界是多么的绝望，作为传火的不死人，他只有一条道路笔直的向前，遇山翻山，遇水渡水，直到伸手触及那将熄的火焰，开启一次新的轮回。

循环往复，没有尽头的循环往复，他被困在一条名为传火的时间线上，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百年，直到他完成了超脱，挣脱了那充满无尽轮回的世界。

这令他熟悉的目光让达力顿住了脚步。

他站在了长城的一头，散去了自己庞大无匹的灵魂之躯，已经将灵魂染色的他已然步入了自身力量的圆满，他以达力的面孔示人，对他们开口问道。

“你们的神呢？”

他伸手拂过了前方的长城屏障，却未感受到任何神性的存在，这堪称是奇迹的防御屏障并不是神灵的遗留，而是人类铸就的辉煌奇迹。

那群沉默的人们没有回答，但人群的背后有一个年轻的身影迈步向前，他沿途所致的地方，人们恭敬的分为了两列。

“神治的时代已经故去，人们已经脱离了蒙昧，他们创造了文字，记录了文明，传承了文化，以他们自己的力量开辟了他们想要见的世界，想要看到的光景。”

“既然如此，神，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他漫步上前，有岩石化作了阶梯，令他踏步青云之上。

“不知阁下应该如何称呼，我单姓钟离，书中无我之名。”

“达力·德思礼。”

达力轻轻的点头，他的目光渐渐有了变化。

“我还以为这个世界所谓的神明都已经化为尘土了，没想到还有呢。”

“那是过去的事了。”钟离平澹的开口，微微摇头，“倘若天下无神，这里便是人的国度，我曾是人的神，但此刻只为见证人的兴衰。”

“一切力量皆有代价，一千种权力伴随着一千种责任，而我选择了尘世闲游，卸下了责任，我自然便不再是神。”

“来饮一壶酒吧，远道而来的客人，是甘冽的佳酿，醉心不醉人。”

他轻轻的挥手，一望无垠、修长如龙的长城消散于天地之间，那群静默的人们退去，天有楼阁降落，宏伟如城。

下一瞬，他们就来到了这天阁的最高层，有一方石桌，有四张圆凳，有一壶酒，有两盏杯。

“对你们来说，我并不怀好意，邀请我这样的恶客进门，可不是一个好选择。”

“但你并不是为了杀戮和死亡而来的，对吧。”

钟离将酒斟满，并不在意的举起了酒杯。

“你需要的已经拿到了，徒添杀戮并不会让你得到更多。”

“你知道？”达力有些奇怪的看向了这个男人，他身上的秘密似乎比自己还要多。

“我知道。”钟离轻轻的点头，“当你将真实的自己显露之后，我便察觉到你的存在了，你说，死亡并非是终点，火焰会让世界重生，我相信你的话。”

“这样的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可行吗？”

他们轻轻的碰杯，甘冽的酒水的确不醉人。

“但你不是人，如果神无法做到自己许下的誓言，那又有什么资格称之为神呢？”

“好酒。”达力顿下了酒杯，添满了佳酿。

“你是个有趣的神。”

“不，那是以前，我现在是往生堂的客卿，闲游于尘世的人，听戏时要点最红的名伶，遛鸟时要买最名贵的画眉，此即人生，无怨不悔。”

“我在错过了许多之后才明悟了这寻常不过的道理，此刻予你分享，若有所得，那便是极好的。”

他们谈笑着又饮尽一杯，钟离再次将酒斟满，壶中空空，这是最后一杯。

“我有些好奇，你认为的神应当是什么样的？”钟离问道。

听到了这话，达力陷入了思索，他虽然迈出了那超脱的一步，可却从未细想过这一切，这是个需要思考的问题，但他却不想沉思。

“或许是会出手阻止我的那种神吧。”

他撇嘴笑了笑，“书里不都说，神是来拯救世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