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孔中钻进了某种柔软的物事,轻轻钻动几下就是一阵阵的奇痒入骨,陈思安打了个喷嚏,睁开朦胧的睡眼望去。
“阿舅,该吃早饭啦。”
西门大姐站在床前,小手中托着一碗汤饼,雪白的汤饼漂浮在晕黄色的鸡汤中,再配上几根翠绿的菜叶,看上去很是诱人。这自然是西门家厨娘的手艺,难得这丫头一大早就帮自己叫了饭来。
别看西门庆是个破落户出身,如今他却是处处效仿世家的作派,从已故的大娘子陈氏开始,一个娘子便是一房,若是有儿子成人,那也单立一房。
如今西门庆膝下无子,家中只分了三房,一房就是已故的陈氏大娘子,虽然陈氏已故,却还留下了嫡长女西门大姐以及陈思安这个弟弟。
陈思安从三岁就被陈氏接来西门家抚养,他虽是外亲,却帮助西门大姐撑起了这一房。
另外两房一是续弦的正妻吴月娘,一是新纳的勾栏姐李娇儿,西门庆倒也是个‘喜新念旧’的人,各房都有月例规成,一日三餐也都有后厨在照应着,就算有所偏宠,也绝对不会出现在台面上。
厨娘一定是又换了,西门家的厨娘越换越是年轻漂亮,手艺却越来越差,汤和面都是好的,做出来的汤饼却不是个味道。
陈思安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看着狼吞虎咽的西门大姐,暗暗摇头,这丫头倒是跟她爹一样的不挑食。
“阿舅,你怎么不吃啊?”
西门大姐想不通这么美味的汤饼为什么阿舅却不爱吃,见到陈思安似乎没什么胃口,顿时有些担心,‘阿舅不要再怪小花了,小花错了,下次不敢放蛇去咬那个女人了。’
小花是她的乳名,所以西门大姐又叫做西门小花。
“放蛇不可以,放狗什么的也不行啊,以后可不许这样胡闹了。”
陈思安用手指点了点西门大姐的鼻头:“李娇儿虽是出身勾栏,又是你爹的妾,你对她无需持孝道,可你伤害了她,却等同忤逆了你爹,这就是不孝......
幸亏你爹虽然好色,却还知道怜爱你这个女儿,而且那李娇儿也是有错的,虽说你故意弄死了她的金鱼,可谁让她一进门就换了鱼缸中的鱼了?先前那些鱼儿可是你母亲生前喂养的。
而且自从进门后,将你那个没出息的爹迷得神魂颠倒,几日几夜不出她的房间,你这做女儿的虽是放蛇咬了她,却也有劝谏父亲的意思,倒算不得全错。”
西门大姐听得眯起了眼睛,嘴角也弯出了一个月牙,阿舅最好了,什么事情只要被阿舅一说,道理就全都跑到了自己这边,这种本事简直让她崇拜。
“阿舅说得真好啊,小花就是戏文里劝谏皇帝的忠臣吧?”
“不能这么比,你见过哪个大臣会用放蛇这种手段的?”
陈思安摸了下肚子,今天的汤饼不好吃,肚子还是饿的,这让他想起了紫石街上的各种美食。
看了眼西门大姐道:“你昨晚惹了那么大的祸,我那位姊夫今早居然没来,这倒是有些奇怪,小花,你起得够早,可知道你爹去了哪里?”
西门大姐微微低下头去:“那个女人被蛇咬了一小口,吃了些解毒的药,我爹却还不放心,一早就带她去郓州寻大夫去了。哼,我爹就是被那个臭女人迷住了!”
“去了郓州?”
陈思安想了想,微微点头道:“你这个爹爹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好,却是真的心疼你,丫头,这次你可是错怪了他。”
西门庆本就在阳谷县开着生药铺子,李娇儿不过就是被条小花蛇咬了,还能难住他这个药铺老板?
说什么带李娇儿去郓州看伤,其实不过是借着看伤的机会带李娇儿散散心,哄得她气消了,就可以大事化小,对西门大姐从轻发落。
李娇儿是什么人?那也是阳谷县勾栏中的行首,嫁入西门家的时候可是带了十几车嫁妆来的,西门大官人舍不得对女儿使用家法,却也不想因此恼了李娇儿,做男人难啊,从来受得都是夹板气。
没娘的孩子总是比同龄人多了一份心思,被陈思安这一提醒,西门大姐似是想到了什么,虽然嘴上没说,小脸上却是渐渐漾起了笑容。
“走,阿舅带你去紫石街吃好东西去......”
陈思安笑着抱起这丫头,大踏步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