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灰黑压抑,车小小已经不再哭闹,跪坐在地上,抱着父兄的尸体,双目无神,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光彩。
“一夜思亲泪,天明又复收。”陈羽叹了一口气,将身子被转过去,不想看眼前的人间惨事,随口念叨着。
木长水一脸古怪的看向陈羽,虽然只是个武夫,但这十个字不难理解,不过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就算是他也觉得很不合适:“你这是什么意思?”
“感慨一下人生,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不管你背负着什么,不是吗?”
“你想让我认为你在安慰她?”木长水愣了。
“我本来就是在安慰她。”说罢看了车小小一眼,发现小丫头依旧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便转头看向小院门口。
那里早就堆满了好事的邻里,只是碍于院中躺着四个死人,鲜血横流,情景有些吓人,才使得他们不敢进来,都堆在门外指指点点,小声的议论着什么。随着一阵吵吵嚷嚷,十几个衙役轰散了堵在院门的好事之徒,冲进了小院,在衙役们身后跟着的,还有一个肥胖的中年人。
这些衙役应该是接到了报案,不过显然是来之前就大概知道这里的情况,并没有打扰静静站在那里的陈羽和木长水,整齐的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命令。
只有那个中年胖子不太一样,一进门,扫视了一圈,就扑向醒来不久,伏在地上呻吟的赵良:“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这肥胖中年人,原来就是赵良的父亲,赵思。
“阿爷!”赵良不可抑止的露出喜色,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却没站起来。
看到儿子身上的衣衫破烂的不成样子,沾满了血污,露在外面的皮肉更是能看到细密的刀痕,赵思又惊又怒,浑身的肥肉都在抖动,赶忙转身喊道:“来人,送良儿去医馆!”
陈羽却上前几步,伸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的衙役,看到父子情深的一幕,他突然想起这个赵思是县衙主簿。没理会所有人的疑惑,淡淡说道:“赵良不能走,一会得跟我回去接受刑讯。”
赵思一怔,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陈羽,又盯着腰间那块闪着光的腰牌看了看,微微愣了一下,不过片刻后就醒了神儿,怒吼道:“我儿到底犯了什么事,你凭什么带他走,拿不出证据,你休想从我这带他走。”说罢展开他肥胖的身躯,护在赵良身前。
陈羽笑了,转头看向木长水:“如若有人阻碍缉拿人犯,可以一并抓走吗?”
木长水眼角跳了跳:“可以!”
二人的对话毫无遮掩,赵思听得心头一颤,一旁的衙役更是面面相觑,但是没人相信陈羽会当着众人的面以阻碍缉拿这种罪名抓走赵思,赵思可是刘县令的亲信。
陈羽转过头,并没有在意别人的反应,他只知道,以赵良一个小小巡卒的身份和这幅怂包样子,显然不值得有人有人保他性命。他看向赵思那肥硕的身躯,笑意更浓,这笑意不冷,却也没有温度。
赵思面色不善,一副随时都会爆发的模样,但赵良早已吓破了胆,之前的经历瞬间出现在脑海,恐惧用上心头,赶忙推了推身前山岳般的父亲:“阿爷,你别拦,我跟他走!”
“你住嘴,都伤成这样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先带你去看郎中,有阿爷...”话没说完,赵思肥胖的肚子已经挨了陈羽一脚,紧接着腘窝一麻,双腿无力便跪在了地上,抬起头刚想喝骂,陈羽的短匕已经顶在了鼻尖。
“说,你与牛老二是什么关系!”
众人“......”
......
......
陈羽的行为还是被木长水阻止了,赵思与赵良最终被几名衙役协助者押回了巡狩司。堂堂一县主簿,总领府事,县令大人的亲信,确实不合适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刑讯。
固县作为西川郡下辖人口最多的超万人大县,一直以来县衙的分量不算轻,无凭无据就算罗卫也不会轻易招惹,但是这个陈羽敢,而且他已经做了,这让木长水感到头疼。
不过木长水所担心的事,却不是陈羽所关心的,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关心的,只有如何选择最有利的方式解开自己面对的困局。
现在车山死了,在自己眼前被死士刺杀身死,他身上的线索彻底断了,而赵良身上的新线索,却是罗卫与木长水早就知道的。
陈羽心情很不好,啃了一口刚从路边买的烧饼,用力的嚼了两口,含糊不清的问道:“费这么大劲,死这么多人,让我查你们早就知道的事情,有价值吗?”
木长水转过头,语气怪异的说道:“牛老二今日晨间就死了,所以这一趟并非毫无价值,至少你抓了赵思。”
陈羽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开口问道:“之前你与罗总领查陆家的事,是不是查到谁,谁就会死。”
木长水的神色竟然变得有些复杂,淡淡回道:“没错。”
陈羽无奈的摇摇头:“能确定与陆家有关吗?”
“不能,一件都不能。”
陈羽愣了,疑惑的望向木长水:“不能确定你们就让我去查陆家”
但是木长水波澜不惊,还是那副死人般的模样,回道:“他们最值得怀疑。”
陈羽竖起了大拇指,很认真的对木长水说道:“虽然我觉得你在骗我,但冲着你这理直气壮,尽显暗探本色的回答,我决定了,以后不要再跟我提陆家了,我要按我的方式查案。”
木长水“......”
......
......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县衙院内寂静异常,一间偏厅中,李万里穿着一件常服,坐在书案前,一旁的铜灯,火光摇曳,昏黄的光照在枯瘦的脸上,明暗交错,显得人更加的憔悴。
他静静的看完手中的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便将信给燃了,随手丢进了脚下的铜盆中,抬头看向面前的陆远山:“今年上面要求的岁供,为何临时增加了这么多。”
陆远山一身白衣,轻轻捋着下颌的胡须,脸上同样满是愁容:“上面要求,我等只能照办,不过近段时间却是什么买卖也不好做,如今...”
“莫要再说你的买卖了,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武陵王府那边都察觉了,这次于豪没逃掉,又被擒了回来,你打算如何处理。”李万里已经有了怒意,最近被自己这个急功近利的妹夫搞的焦头烂额,吃饭都不香了。
陆远山一滞,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内兄,人现在可就关在县衙大狱。”
“啪!”李万里的手掌重重拍在书案上,怒道:“于豪被劫,罗大胡子不仅没查,反而把人给我送回来了,是为了什么,你是变蠢了还是在装糊涂!”
陆远山赶忙摆手:“内兄莫急,莫急,且听我说...”
但是话说半截,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陆远山收声不语,待人进门,却是李万里的一个亲信衙头。
这个名叫王安顺的衙头面色慌张,一进门就躬身说道:“大人,不好了,赵主簿被巡狩司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