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憋着笑,向南边拱了供手,说道,“是存周先生的。”
林黛玉还有些疑惑,这位“存周先生”是何方神圣,探春却“呀”地一声,从铺着锦垫的椅子上跳起来,原本不甚经意地拿在手中的文稿,也忙用手捧着,急得脸上都涨红了,说道,“这是老爷的文章?”
林黛玉这才反应过来,“存周”正是贾政的字,也忙站起身,把文稿理顺,恭恭敬敬地放回到锦盒里,从扑过来揪住薛蟠的袖子,边摇晃边叫道,“哥哥真是太坏了,拿二舅舅的文章来戏弄人。”
迎春、惜春也忙站起身,把手稿放回锦盒。
探春说道,“我们身为小辈儿,怎么敢给老爷的书稿排版,蟠大哥还是收回去,交给其他人吧。”
薛蟠哈哈笑道,“我可没有故意戏弄妹妹们,再说妹妹说的也没错,姨丈的文章,与成朋先生的相比,确实略有不如。”
韩涛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又在翰林院任职多年,从几十年的文章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都是平时得意之作,虽然没有什么传世名篇,但也颇有可观之处。
贾政虽然也自幼读书,但是文才不显,这些年又是在工部这么个实务部门任职,结交的也没有几个正经文人,作的诗词文章,逊色一些,在所难免。
林黛玉举起小拳头在薛蟠的胳膊上捶打着,羞恼道,“哥哥还说!还笑!”
薛蟠勉强收住笑意,对探春说道,“三妹妹,你也不需妄自菲薄,上次给成朋先生的书稿排版,做得就很好,现在把姨丈的书稿交给你们,我也放心——父亲作文,女儿排版,日后未尝不是一桩文坛佳话!”
探春还要推辞,林黛玉却仗着贾母宠爱,不太惧怕贾政这个二舅舅,抱起锦盒说道,“三妹妹要是不敢,那就由我来给二舅舅的书稿排版吧。”
薛蟠一锤定音道,“那此事就仍拜托妹妹们了。”
探春虽然有些勉为其难,但是想到如果日后贾政知道,他出版的文汇,是由她代为排版,说不定能多给她一个笑脸,便也应下此事。
薛蟠又说道,“妹妹们若是在府中无事,那我下次回府,就把衙门近些时日的邸报带回来,让妹妹们看看,也跟着长长见识。”
这次是探春先惊喜地问道,“朝廷邸报可以让我们看吗?”
薛蟠说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邸报是明发天下的,只要是国人,谁都能看。”
朝廷邸报虽然不是后世的报纸,宣示的都是朝政的重大动态,一般闺中女孩,对此不会敢兴趣。
探春在这一点上,却与其他女孩儿不太一样,对能通过朝廷邸报了解天下大事,兴致颇浓。
又说了一回闲话,薛蟠起身辞出,在四姐妹围着送出去,往梨香院去了。
在梨香院拜见过薛母,和薛宝钗说了一回闲话,一家三口一起用过晚饭,薛蟠在梨香院留宿一晚。
第二天,薛蟠跟着贾政一起去工部点卯,这还是他就任煤务提举司提举以来,第一次来工部。
新设的煤务提举司,虽然挂靠在工部治下,实际上和挂靠在户部的崇文门税关衙门一样,都具有毕竟高的自主性。
工部管着天下工程营造诸事,事务繁忙,尚书、侍郎们也没有闲工夫搭理新设的煤务提举司,就任凭薛蟠自行其是了。
薛蟠既然来了工部,自然要去拜见拜见上官,在工部尚书、左右侍郎那里都露了一面。
工部尚书、左右侍郎在昨日的常朝上,亲眼目睹顺天府尹邓浩然当庭弹劾忠顺亲王,让已经隐为宗室代言人的忠顺亲王跌了大跟头,被禁足在王府。
而细究此事,源头却是薛蟠的煤务提举司,正是他听到西山煤矿窑主意欲联合涨价的消息,亲自去西山探查,才得知西山煤矿隐藏的罪恶,经过一番缜密准备,一举把西山煤矿一锅端了。
薛蟠昨天上的《请立煤炭公司折,工部尚书虽然没有入内阁,不是阁臣,但也有所耳闻。
今天这一系列事情的始作俑者薛蟠来见,工部尚书的态度虽然不算亲热,但也不是很冷澹。
煤务提举司怎么也是工部治下,薛蟠做出成绩,有了功劳,怎么也有工部尚书的一份领导之功。
倒是两位侍郎,对薛蟠的请见,表现得有些不冷不热,薛蟠也没有硬是热脸去贴冷屁股,拜见之后,便退出来了。
这次来工部,主要还是要和铁务司商议钢铁生产的事情。
工部铁务司管着天下铁务,铁务又和盐务一样,都是官府专营、关系重大的要务,事情还是很多的。
铁务司在京城北郊,原本也有一个铁矿铁厂,只是因为那里的铁矿质量不是很高,出铁率也比较低,所处方位又毗邻边关,常有外敌侵扰之虞,所以炼铁高炉时开时关,产量不多。
薛蟠来之前,早就调查过这个情况,这次来,就是想把京城北郊的这个铁矿,从铁务司借过来。
铁务司提举听到薛蟠这个请求,略加思索,便同意了。
一来此事由贾政这个上官亲自过问,铁务司提举怎么也要给贾政这个新任工部郎中一个面子;二来京城北郊的这个铁矿,在铁务司管辖内,确实不太重要,暂借出去,不会对铁务司的日常工作造成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