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台,魏家大院。
经过一轮激烈的头脑风暴过后,赵启颇感心累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道,“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如果真的被你猜中了,那这帮当官的,尤其是牛继宗,可真踏马该死啊!”许知义用一种难以置信地口吻恨声说道。
咋回事呢?
破案了。
所谓的衙门口出了岔子,误送了报丧文书,根本就是个笑话,实际上这里边还是跟一个字有关:钱。
据许知义所说,他老娘自去年九月接到官府传讯,称其已在高丽阵亡,身子直接就垮了。
若不是还有几门好亲戚帮衬,又出钱又出人的照顾着,恐怕等他到家之时,见到的只能是荒坟一座。
头开始许知义倒也没多想,只当是他倒霉,也和赵启一样被官误报了阵亡。
可当他接上老娘路过河源县城,打算到四大号柜上,去把近一年来给家中寄回的银子提走之时,许知义整个人都麻了!
柜上的伙计接过钱折子一查,里面空空如也,一个铜板都没有!
“你们把老子整成阵亡,差点害死我娘也就算了,怎么连老子的钱还都给扣下了?”
带着满心的疑虑,许知义一路飞驰电掣赶到千金台,来寻小启哥商量对策。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笔血汗钱为何会莫名其妙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启听完事情经过,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瞬间将他惊醒。
若是把银子这茬事带入进去,那一切就都对上了!
一两个许知义也许并不算多,成千上万个呢?
朝廷搞四六饷制度的其中一层本意,便是想控制一下带兵将领,让其少喝点兵血。
除六成由高丽王李拓提供,在军前直接发放的饷银以外,剩下四成由朝廷直接拨款给四大号,让国内军属直接领取。
但谁踏马知道,他们居然换了另外一种路子,照样恰了个饱饱!
高丽战争打了数年,汉军征高丽,除军镇兵外,还有四省勇营超过二十万人。
不提从前,就按赵启入营的德隆四十五年元月起,至四十七年五月安东河大败止,共计二十九个月。
单以底层士卒每月五两二钱的四成算起,朝廷给勇营所拨军饷,便超过了千万之数!
这么大一笔银子,又怎能不足以令人动心到甘冒抄家灭门的风险,也要扑上去咬下一口?
那具体该如何操作呢?
军方,地方官府,四大号,三方合谋!
第一步,军中将领,做出一份假数据,将士兵甲在纸面上于某年某月便给记成阵亡。
第二步,由地方官府按照这份数据,将其死讯下发给其家属。
第三步,授意四大号方面把士兵甲的饷银停发,家属毫无察觉。
人都死了,那饷银停发不是再正常不过?
而收到真实战报的朝廷,还在傻乎乎的指示户部,将那四成饷银拨给四大号。
但实际上钱一到账便会被直接提走,反正也没人知道。
靠的就是跟朝廷玩下时间差,我这边人还没死,你那边饷银照发。
再和国内军属打个信息差,前线士卒与家中联系本就困难,一年半载都联系不了几次,官府说人死了,那人就是死了。
如此操作下来,一个人二两,那二十万人便是四十万两左右。
不用多,只取其中四分之一按照此番操作,一年算下来也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这还是仅仅只算朝廷下发的那份。
若是如许知义这般遭遇,把他通过四大号往家中寄回的那份也给吃掉,利润还会再往上猛窜一截。
这个路数说起来复杂,其实做起来难度并不大,在关键位置上有自己人即可。
良久,赵启睁开眼睛,“这么大件事,牛继宗身为诸军总帅,绝没有理由不知情。”
“难怪勇营兵初期都被他安排在二线干后勤,一来是因为战事还不算紧急,二来是得留着命替他们挣钱,免得和朝廷那边对不上账。”
“至于后来把咱们当炮灰疯狂消耗,以及安东河那场大决战,都是因为他要平账!”
“只要咱们不能活着回来,家属就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亲人曾经还多活了一段时间,更不知道这笔带血的银子已被悄悄偷走!”
“啪啪啪!”许知义面无表情的鼓掌赞叹。
“服了,我是真服了!还是这帮逼玩得好挣钱狠呐,前后数年时间,好几十万大军,足够这帮狗日的闪转腾挪!”
“单饷银一项,就是数百万两收益,若是再狠一点,将军资给养转手往对面一卖...”
“捞钱的法子远不止这些。”赵启摇着头道。
“现在想来,咱们何以在短短数月时间,便被扶桑人打回安东河?
“就是因为搜刮民财供养大军的高丽王李拓被榨干净了,从上到下一看没钱挣了,各部又都想着保存实力,那踏马还打啥了,直接跑吧!”
“不行,这事儿没完!”许知义霍然站起。
“我要去神京告御状,老子要把这些杂种的脏事全捅出来!否则咱那些弟兄岂不是白白冤死?去他娘的四王八公之后,牛继宗这个老王八犊子必须得死!”
“消停待着!”
赵启拍了一把桌子,“涉及不知多少万两利益,横跨军、政、商三界的贪污网络,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想揭这个盖子?”
“那就这么忍了?”
“不忍又能如何?你要是想把咱这几家人口全都害死,就尽管去告,我给你拿路费!”
“我.....”
“出去吧,去多陪陪你娘,老太太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让我一个人静静待会。”
。。。。。。。
兴平府,天成商号后堂。
一位体格偏瘦皮肤白皙,身穿一袭月白缎长衫,显得十分儒雅且又不失贵气的中年老帅哥,端起茶碗笑眯眯道,“苏老把头一路辛苦,怎么没先回家歇上一歇就直接过来了?”
“呵呵,我这个货主都还没像你这么着急,来,请茶。”
苏济侧身坐在椅子上,语气谦卑地,“受人之托,必办忠心之事,三爷您把如此大的一笔单子交给我们济源承办,老朽又怎能不为三爷尽心尽力。”
此人正是那位天成商号东家,周氏三雄之一,周保生。
“好!这话说得我爱听!”
周保生天生一副男身女相,长了一对桃花眼,笑起来宛如月牙一般,看上去就很博人好感,与人对话之时的态度也很是随和,毫无盛气凌人之意。
但很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便让苏济变得不淡定起来。
“不过,济源这趟差事做得,可并没像你说得那么漂亮,不是吗?”
“这...”苏济沉吟一声,略加思索过后便马上承认,“有负三爷信任,老朽该死!”
“好!够诚实!苏老把头这点做得不错。”周保生笑容不减再次夸赞道。
“三爷谬赞,老朽惭愧。”苏济连忙恭敬道,“损失的货物,我业已...”
“诶!”
周保生摆摆手打断道,“一点损耗而已,我还承受得起,回头把单子交给下面人,这部分银子天成出了,哪有让济源来弥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