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莫里亚蒂下定决心假冒塞尼斯特王国的领主去和被大陆各国通缉的魔女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他穿越的第六个年头了。

那一天的景象维恩在数十年后依然记忆犹新：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整座城市，和这座古老的赫雷斯特边陲小城的每一个清晨一样，冰凉湿润的雾仿佛要渗到维恩的骨子里去。

维恩披上大衣走到院子里，不报太大希望地向天空看了一眼，看到的依然只有无穷无尽的灰色雾气。

这是他过去六年里每天都要做的一项早课，为的就是哪天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能第一个看到。

然而很遗憾，没有。

和过去的两千多个“清晨”一样，太阳依然没有升起来；它已经熄灭很久了。

这是一个和奇幻小说差不多的世界，有贵族，有魔法，有骑士，有教团，唯一的区别只是没有太阳，灰雾的上面是更深一层的灰雾，随着时间和区域的变化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芒。

这种光芒照在人的身上不会让人觉得温暖，在维恩看来，这就像各种代餐食品一样让人厌烦。

又看了两眼灰沉沉的天空，维恩似乎下定了决心，抚平了身上那件平时几乎不穿的礼服上的褶皱，然后来到商会的柜台前安静地坐下。

“早上好，维恩先生，我这就去把壁炉点起来。”

穿着亚麻色衬衫和白色围裙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向维恩打招呼，同时努力踮起脚尖，将“营业”的牌子挂到门口。

“把牌子摘下来，莉莉，今天我们不营业。”

维恩咳嗽了两声，“去煮一锅茶，仓库里有玛夏的茶砖，切一小块就够了。”

“知道啦。”被叫做莉莉的小女仆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今天有重要的客人要来吗？”

也难怪莉莉这么问，维恩对金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狂热，这种狂热不光表现在对生意的热衷上，就连自己的生活开销也是一省再省，结果在这个交通闭塞的赫雷斯特，他居然主动要求莉莉给他煮一锅茶。

要知道，考虑到运输的成本，玛夏的茶叶、威孚提亚的胡椒以及弗莱德里的沉香，在寒冷的赫雷斯特几乎是与黄金等价的硬通货，光是这一锅茶可能就要数百塔勒。

“我是这么希望的。”

维恩丢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随后嘱咐道，“带上后门的钥匙，待会如果我们谈崩了的话，你就悄悄从后门离开。”

“您在说什么呀，维恩先生？！”

莉莉惊讶地喊道，“是您把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您在哪里，莉莉就跟到哪里，除此之外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快四年的小女仆，维恩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了。

商会的大门无声地向两边滑开，两位身材高挑的女士走了进来，她们穿着带有蕾丝前襟的羊毛衫，头上戴着当下时兴的玫瑰叶形软帽，其中一人的软帽被撑得鼓鼓囊囊，好像下面还垫了什么东西。

当然，最特别的还是她们的发色。走在后面的那位女士有着灿烂的金发，这种发色不同于常见的干草的颜色，而是纯正的金色，让维恩下意识地联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太阳。

在这片大陆上，只有塞尼斯特的塞宁王族才拥有这样纯正的金发，那么，这两位女士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早上好，尊敬的伯爵夫人。”

维恩连忙起身，用无可挑剔的姿势向那位邻国来的贵族行礼。

“很抱歉我在邀请函里的措辞比较……呃，令人不快。”维恩绞尽脑汁让自己的话变得委婉一些，“但是你们也知道，当面讲出别人的秘密从来就不是一项招人喜欢的工作。”

“瞧瞧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商人。”

伯爵夫人身边女仆模样的女士嗤笑了一声，她的年纪比伯爵夫人年轻不少，“‘不招人喜欢’？实际上，如果按我的主意来办，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这里的官员把你抓去绞死。”

塞尼斯特王国的国力远胜偏僻的赫雷斯特，塞宁王族的一个实权领主兼伯爵夫人在赫雷斯特或许不能像在自己的领地一样自在逍遥，但是足够让这座小城的官员们毕恭毕敬了。

尽管维恩作为交税大户，不大可能被直接绞死，不过十有八九会被官员们找借口没收财产。对维恩来说，这可能比被绞死还要糟糕一些。

“但是你们没有这么做。”

维恩站起身来，为两人拉出两张绒布椅子，“这是否说明，那张纸条上的话让你们二位有所触动，决定坐下来和我好好谈一谈？”

“别露出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女仆长皱了皱眉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敢和我站在这么近的地方，或许你在你的礼服口袋里藏了一个驱散魔法的神术卷轴，但是我得让你明白两件事。第一，和我们合作并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维恩正要解释，却发现对方的宫廷软帽正在不自然地隆起。

下一秒，有两根暗红色的犄角顶破软帽冲了出来，不过更加引人注目的是更多同时在她裙子下面冲出来的同色触手，每一根都有小臂粗细，上面带有镰刀般的倒刺。

触手迅速冲向维恩，他只来得及将手在腰间那条中间镶着宝石的金属腰带上按了一下，就被无数触手拍在了墙上。

“第二，那些正神教会的牧师准备的驱散魔素卷轴并不能从一位魔女手中把你保护周全，尤其是在你给她们写了这样大胆的一张纸条之后。”

女仆长说着将一张纸条在桌子上展开，上面是维恩龙飞凤舞的字迹：

“尊敬的‘伯爵夫人’，您也不希望您的假身份被赫雷斯特的官僚发现吧？请在明天前往霍尔莫斯商会，维恩先生想和您进行一些友好的交流。如果您对此感到不安的话，可以带上您身边的那位魔女小姐。”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黑卡蒂，这位是西尔维娅，我们确实如你所说，都是身负悬赏的魔女。”

女仆长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这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小恶魔了。

“希望你喜欢我的使魔修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