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岑在城楼上暴跳如雷,吴越军这边的赵承泰同样跳脚。
他把李弘通叫了过来,指着护城河对面的城墙,问:“你不是说南城尚在你们手里吗?现在城上全是唐军,你待怎说?”
这下麻烦大了。
本来城墙还在李达军手里的话,吴越军攻袭唐军营寨,城内的李达军再里应外合,就很容易击败城外的唐军。然后再进城充实城防,顺势再夺取内城,先稳住阵脚,再跟唐军打持久战。
但现在城墙已经被唐军占领了,这是要赵承泰直接攻城?
他可只有两万人!
“啊这……某两日前率部到此打探,城墙依然由我军占据……”李弘通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有说谎,两天前他游弋到福州城南外,远远看到城墙上的确还挂着李达军的旗帜,真没想到也就两天,城墙居然已经易主了。
赵承泰的幕僚叹道:“唐军统帅实不知兵也!我等并不知城墙易主,若是墙上仍打着武威节度的旗号,诱我军半渡,恐我军在劫难逃……”
赵承泰瞪了他一眼,这时候你说这些废话作甚?而且还说得这么不好听!
幕僚便赶紧道:“统军,既然城池已被唐军攻破,我军兵少,恐难攻城。属下以为,应当速速撤回,以免被唐军包围。”
李弘通急道:“统军不可!也就两日光景,虽然城南被占,但我家主公必定还率军守在城内。统军若是撤走,福州必为唐军所夺!”
赵承泰这个幕僚就属于那种在杭州日子过得很好,并不愿意为福州拼命的士绅阶层,所以看到李弘通这么着急,他也补充道:“统军,唐军已经攻城数月,眼下南城已破,内城恐怕也所剩无几,我军难以攻城,若不撤走,难免会被唐军包围。还望统军速速定夺!”
李弘通又要说话,但是赵承泰摆手阻止了他,问:“城南既失,我军行藏已露,已无突袭可能。但就这样撤走,实在有负王上重托。李弘通,某且问你,除城南外,还有哪处城门尚在你家主公手里?某要实话,须知我军既已暴露,唐军势必会出城应战,若是你家主公还能控制一门,我军火速赶到,仍有一搏之机!”
他是统帅,考虑的问题和幕僚不一样。幕僚是见势不妙就风紧扯呼,但是他很清楚,大王是决不能接受福州被唐军占领的,不但不能接受唐军占领,大王还曾对他密语,赶走了唐军后,更要找机会吞并李达所部,真正占领福州。
他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撤回去呢?
李弘通道:“统军,贵军既然行踪已露,那便明着打就是。贵军多船,可复登船,溯河绕至城西,可直攻城西水门迎仙门,城西城北为我主亲守,必不会失。”
赵承泰很失望,说来说去,李弘通对福州现在的城防只是推测,并没有特别可靠的情报。不过这其实也不能怪李弘通,他就一支小部队,绕不开唐军的围城部队,所能获得的信息自然十分有限。
但是退回船上,沿着闽江往上进攻城西的水门,这个方案其实也不错。因为唐军虽然比他们多,但也要分散包围福州城,水门的防御一般都相对要薄弱一些,重点是他们有船,就算攻不下水门,大不了退回船上,如果情况危急,沿江再退回海里也还方便。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犹豫不决,不管怎么样,赵承泰现在是不可能直接撤退回吴越国的,因此当他发现城南变成一块难啃的骨头以后,他就立刻下令烧毁刚刚夺得的唐军营寨。这沿着护城河的一溜营寨虽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但帐篷还是不少,此前留从效部为了攻城准备的一些攻城器械也还在,赵承泰也带不走,干脆就放火烧了。
“敌军要逃!”城楼上的魏岑看到吴越军在放火烧营寨,怒怼留从效道:“留使君,现在是将功补过的机会!趁着敌军烧营,派兵从两翼包抄,必定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留从效平静地道:“魏监军,敌将是个能战的,某观其用兵,攻有功法,守有守法,这样的将领,不会给我们包抄突袭的机会,我们只需要守住城门,敌军兵少,自会撤走。”
“留从效!”魏岑忍不可忍,怒道:“某乃泉漳安抚使、东面监军使,更是朝廷的兵部侍郎、谏议大夫,城南所部受某节制,如今你一再抗命不遵,可知该当何罪?”
讲真,魏岑现在冲留从效发飙还是有底气的。他的底气当然不是来自于他身后只有两三百的亲卫,而是现在唐军对福州局势的把控。比较讽刺的是,其实这个依仗来自于他极其厌恶的永安王李弘茂,福州方面的唐军正是在永安王李弘茂的统合下,才不至于是一盘散沙。
对于魏岑的怒吼,留从效也是脸阴得仿佛要滴出水来,魏岑摆出上官的架子在众人面前呵斥他这个都算了,但是他如果真的死活抗命不遵的话,他感觉自己会给福州内城门楼上那个小王爷一个收拾他的口实。
要么他现在就打开城门放吴越兵进来,自己拉起队伍回泉州。但他不认为吴越兵这点人就能占得了福州城,回过头吴越兵被赶走了,李弘茂肯定要对他泉州用兵。
要想当个军阀也是不容易的,留从效权衡再三,下令出兵攻击吴越军。
“统军!唐军出城了!”
正在组织部队有序撤出战场的赵承泰很快就收到散出去的斥候回报,他正面南城的唐军从宁越门、美化门两路出击,前锋已经渡过浮桥。
此时,唐军的营寨还在燃烧中,吴越军撤了也没多远,双方空耗了几个时辰,天已经快亮了,战斗还是打了起来。
而双方一交手,吴越军就占了明显的上风。这些吴越军折腾了一宿,都是憋了一口气的,而且赵承泰现在有了想法,既然唐军追出来,那他就不但要把这支追兵反扑了,还要乘势攻进城南。
而留从效的泉州兵战意并不积极,本来他们可以好好地留在城墙上,敌军来攻城就朝下面吐口水,敌军不攻城他们更可以吃瓜子看戏,现在却被那个暴跳如雷的文官逼着出城应战,战意积极那才是怪事了。
双方在黎明前一场厮杀,天很快就亮了起来。
“将军!儿郎们伤亡惨重,撤回去吧!”
留从效的一个部将在战场上厮杀,他的手下满身是血的跑来央求撤退。
留从效的泉州兵其实比吴越军人多,但因为士气不高,战场上一直被吴越军死死压制,那就给他们带来很大的损失。
这部将回头看了看,城楼上的自家主帅并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只得咬牙道:“撤什么撤?这才打了多久?休要丢了我家使君的颜面!”
这时候吴越军变换了阵型,以一个反雁形阵将泉州兵往护城河边挤压,泉州兵的活动空间被大大压缩,密集的队伍让吴越军的弓弩手肆意攻击,损失越来越大。
这都不撤吗?
留从效的那部将又回头看了看城楼方向,有点摸不清自家统帅是什么意思了,难不成还真给唐军卖命,要在护城河对面跟吴越军打成一个尸山血海?然后把自己的家底都拼光?
远远看去,城楼那里人头攒动,似是发生了什么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