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呢,怎不答话?”
骑在马上的亲卫小姐姐见王县丞半天不回话,有些不高兴了,天上下着小雨,虽然大家扈从大王出来死都不怕,更不会怕淋雨,但如果早点办完事找个地方避避雨也好啊。偏这人像个闷葫芦,问了话也不回答。
殊不知这王县丞心里也不痛快呢,他仰头看了一眼亲卫小姐姐,又低下头,心中在吐槽,你啊你的,不知道某是县丞老爷吗?先前大殷皇帝在的时候,某还是个员外郎呢。
其实也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这事他有点棘手。看架势永安王是想要这块上好的水田没错了,这原本就是闽主王延政的皇田,永安王有眼光。
问题是此前查文徽查留后也看上了这块田,但是又不能明着要,所以田契上他们正在做手脚消化。关键现在怎么办呢?要是让永安王拿去了,查留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查留后当然不敢拿小王爷怎么样,但是他这个县丞老爷就遭殃了呀。
但是小王爷也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不管怎么说,他那些乌泱泱的黑云都军卒,怎么看都不会是摆设。所以王县丞现在也是天人交战,急得脚指头都要扣进地里去了。
这边哒哒哒又一匹马过来,王县丞抬头一看,马上坐着的又是个亲卫小姐姐,也是一样瘦瘦高高的,王县丞也是很为小王爷的审美眼光捉急。他要是能看到李弘茂的三十二个女亲卫他得替李弘茂愁死,那三十二个亲卫小姐姐一水的全是大长腿,身高就没有下一米七的……
而这个后来的亲卫小姐姐比先前一个看着略长一两岁,相貌要更耐看一些,声音略有些沙哑,皱着眉问:“怎么回事?大王不高兴了。”
王县丞汗如雨下,也不是,其实他脸上的雨水哗哗地往下滴,眼看是躲不过了,他只能抬起头看着两个小姐姐,也顾不上自己是县丞老爷了,拱手道:“两位姐姐容禀,这片水田也不是谁家的,乃是法华寺的寺田。”
也是急中生智啊,王县丞知道如今南方人多有信佛的,还听说江宁城的皇帝老倌就特别信佛,南朝四百八十寺,现如今可不是指的宋齐梁陈,就是指他们这江南立国的大唐呢。不只是这大唐,西边的楚国,东边的吴越,西南边的刘汉,皇帝们都信佛。当然皇帝们也不止信佛,凡是有可能让他们江山永固,长生不老的神仙他们都信。
“法华寺的寺田?”
“是。”王县丞觉得自己找到了依据。要说的话他也不是信口开河,查留后想把这块原先闽国的皇田转变成自己的私产,少不得也要七拐八绕的,才不会让人抓住把柄。这绕啊绕的,本就要绕到寺田上去,所以为自己的机灵点了个赞的王县丞仰起头,看着两个亲卫小姐姐,说:“法华寺乃是建州地界一等一的大庙,香火旺盛,住持方丈元应和尚乃是大德高僧,法力无边,还是六祖一派直系弟子。”
鬼知道是不是呢,不过无所谓了,抬出这么一串名头来,无非就是想要小王爷知道,这块地他是不能动的。佛爷的地,就是皇上也得让着啊。
其实王县丞内心也有讨好小王爷的想法,但是查留后已经是攻灭闽国的重臣,此后又在建州待了几个月,现下建州方面还是查留后说了算。别看现在来了个小王爷,还来了个正经的节度使,但闽国虽灭,留下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没有了查留后,别人还真理不顺。他这要是讨好小王爷,能不能抱上大腿还两说,但查留后他是真不敢得罪。
“知道了。”后面来的亲卫小姐姐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两个小姐姐就都拉过缰绳,马蹄哒哒地往永安王那边去了。
王县丞松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和他一样站在雨水里的户曹参军,试探着问:“卢参军,大王想来也就是这几日心血来潮吧?这亲王食邑,可不是一两日功夫就能清点安置的。”
这姓卢的户曹参军虽然是王府属官,但他可不是永安王的人,甚至于他在江宁的时候,只是找关系花钱弄了个官不知所以的就到了这里来,这王府里的户曹参军可是个正七品的官,而且帮他办事的人还说了,户曹参军可是肥缺,油水多的是。油水他原本是看到了一些的,浩浩荡荡几千人的队伍从京城到建州,这一路得多少消耗呢?虽然这不归他管,但是有钱大家赚嘛。
可是没想到才到湖口县,永安大王的亲卫就查办了一批经手钱粮消耗的官吏,连堂堂的三品王傅都给捎带进去,弄得个灰头土脸。这千里迢迢的来到建州,除了俸禄,他现在竟是一点荤腥都没挨着。
丈量皇田,编订亲王食邑这种事倒是户曹参军的本职,按说还真是个大肥缺,但是卢参军他也不敢把手伸进永安大王的钱袋里啊,早就听说了大王身边那个戴着多闻天面具的亲卫是个狠人,他要是到你跟前了,你就大难临头了,他要是还脱了面具跟你说话了,那你也就死定了。
所以王县丞这个问题,问得卢参军挺闹心的,他也没好气地说:“问恁多作甚?大王乃是皇子,这天下的田地,不都是皇帝家的吗?”他突然奇想地想诈对方一诈,一脸大家都懂的表情,问:“王县丞,某看你方才说话很是不痛快,你是在给何人说项,且说来听听,或许某能给你出谋划策呢。”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眼前一亮,对啊!这不就是个机会吗?他不敢把手伸到永安王的钱袋里,但是可以伸到这些还没有划到大王名下的地头蛇身上啊。他可是王府的户曹参军呢!
王县丞看着卢参军那种表情,他又如何不懂?也罢,查留后不敢得罪,永安王更不敢得罪,结交个王府的参军,倒也不是为一条门路。于是笑笑说:“若是明日雨再大些,大王不再出巡,某在酒仙楼做东,请卢参军好好品尝一下建安几个有名的小菜。”
卢参军哈哈一笑,心说这货还真懂事,两人正要进一步增进友谊之时,马蹄踏踏,永安王竟带着他这南方地面十分稀罕的马队转头回来。骑在高大得不讲道理的“夜王”身上的李弘茂往下俯视着王县丞,毫无表情地说:“你说的法华寺在何处?前面带路,本王要去看看。”
王县丞赶紧躬身行礼,回答道:“大王若要礼佛,今日却有些晚了。且大王要礼佛,还得沐浴斋戒三日,备好供奉,这法华寺在建州方圆五百里地面也是第一等的大庙,原先大……原先鄱阳王前往礼佛之时,也是备上重礼的。”
先使劲吹着吧,先前还只是建州地面,现在又多了方圆五百里,都大到福州那边去了。要是这小王爷一时高兴,封赏法华寺的元应和尚什么尊号钱财,回头他还得跟老和尚讨几杯酒喝。
李弘茂呵呵一笑,他才不管这王县丞在吹什么法螺呢,一想到这个时代,各地的寺庙,尤其是南方各地的寺庙都资产丰厚,不但有大量的寺田寺产,而且僧尼(全是假的)众多,他就不由得留下了信仰的口水。
而对于王县丞的建议,李弘茂不置可否地摆在一边,只说:“前面带路吧。听竹,匀出一匹马给他。”倒不是体恤下属,实在是如果让王县丞步行的话,就很烦躁。
一个亲卫小姐姐答应了一声,也不下马,身形轻巧地就跃上了旁边一个亲卫小姐姐的马背上,二人共乘一匹马,让了一匹马给王县丞。
一瞬间,王县丞受宠若惊,他甚至都能感觉到那卢参军的眼中都充满了羡慕。但问题是,他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似乎这小王爷,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