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弟兄们不想再打下去了,这白云坞打下来也是你的,要打你自己去打。”从坞墙撤下来的士兵中满是这样的抱怨声。
“如果能拿下白云坞,虽说是我的财产,但是先随便你们抢劫”,范主簿赶紧安抚众兵士,“这么着吧,我看你们也没必要攻城了,咱们换个计划。”
不一会儿,坞墙上众人就发现,这一回乱兵们又大摇大摆地走近了坞墙。他们这次呈分散队形,只有中间几个人扛着一桩大圆木。
这明显是来撞门的。
“预备,放!”王雍容看他们走进射程范围内,就毫不犹豫地下令射击。
可是这回,因为分散队形,乱兵只倒了一两个。然后他们就又大摇大摆地转身走了回去,好像是蹭一蹭射程边缘就离开了。然后这一队人脱下了盔甲,下一队人穿上,继续向坞墙按分散队形进发,待坞堡方向射来箭,就又回去。如是交替。
敢情这是在骗箭,王雍容看出了对方的把戏,却无可奈何。
范主簿早料定了王雍容不敢放着乱兵来到大门下,也不敢出城野战,所以一定只会在坞楼上放箭。如果他们放箭,箭的数量是有限的。这么耗上几趟,坞堡里面的箭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他们不放箭,那么乱兵就大摇大摆地去撞门,这必然是坞堡内众人无法接受的。而且范主簿一次又一次让前锋和后备轮替着去骗箭,也节省了乱兵的体力,以逸待劳。
同样看出范主簿在骗箭的还有桓景。此时,他站在城楼上,心中正为自己计策失败而憋屈,早已按捺不住。他握紧了拳头,“作为穿越者,自己难道真的一无是处么?”
作为一个程序员,他已经不玩游戏多年,但依稀记得遥远的初三暑假,自己缠着刚刚高考完的赵渝学长联机玩全面战争的场景。学长当时让着比自己小三岁的周鹏程,让他以优势兵力围攻要塞,自己则在防守的一方:“这个游戏不是兵越贵就越好,关键是要会用兵。看老玩家我不带弩手和投石机,只用一些长矛兵就可以干爆你。”
“我不信。”周鹏程不甘示弱。
他指挥着大队骑士和步行骑士大摇大摆地走到城下,没有遇到一点弩手的袭击就撞开了城门,眼前不过是一群瑟瑟发抖的城镇民兵而已。于是他A了上去。
但五分钟之后,他傻眼了,在城门口,自己的骑士们根本施展不开,而各个方向都有城镇民兵的长矛。这些垃圾兵种虽然没有什么攻击力,但是却让自己的军队寸步难前。即便城镇民兵损失惨重,骑士们的士气也在一点一点下降。这样下去,即使自己能攻下要塞,也必然损失惨重。
突然,赵渝控制的要塞里鬼鬼祟祟地闪出一队奇怪的兵,他们拿起火罐就往堆积在门口的骑士们扔去。那些骑士早已进入“疲惫欲死”的状态,于是立马溃不成军。
“你耍赖!”初三的周鹏程哪见过这种套路。
“我说了不带弩手和投石机,又没说不带火罐兵。”
眼下,继续射箭已经没有意义,到不如留到最后来个突然袭击。我们那些拿竹矛的农民兵不就是“城镇民兵”么?那些会射箭的猎户不就是火罐兵么?应该先耗尽敌人的体力和心气,最后再来个致命一击。
就看对方能不能撑过那一波攻击了,这确实有赌的成分。不过即使射箭没有用,桓景也有后招。
于是他径直走向王雍容,“娘,再这么耗下去,我们就没有箭了。”
“景儿,你以为我看不出么?但还有什么办法呢?”
“就让他们撞门,我们可以堵门”,他指着坞堡大门口的障碍物说,“等下一次进攻的时候,我们依托这些障碍物,就可以构建一个小小的半包围圈。敌人兵精,但这里战场宽度狭小,一定可以拖住他们,而弓箭留到他们进入城门之后再放。至于能不能取胜,就看他们能不能在我们的最后一击中坚持下来了。”
虽然不懂什么叫战场宽度,但是此时的王雍容也没有别的法子,于是让坞墙上的射手停止了射击,下楼防御。桓景和高管家则带着竹矛手在坞门内侧列好了阵。
坞楼下的范主簿正密切地关注着坞墙上齐射的次数,此前已经有十二次齐射了。这一次他又下令军士走近射程范围,坞墙上再没有哪怕射出一支箭,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他跟在撞门的军士身后,向墙头望去。坞门楼上的弓箭手已经撤下了,只留了几个刀斧手防止他们登楼,还有王雍容在盯着他。
“咚!”撞木重重地击在坞门上,抖起了坞门上累积的尘土。
“喂,那位美人”,范建望着坞门楼上,心里想的全是杀人诛心,“我改变主意了,坞堡攻破之后,你还是去陪你的丈夫吧。”
“噢,那还真是感激不尽呢!”
“咚!”又是一声撞击,坞门开始微微凹陷。
“呐,我改变主意的原因是,桓长史是我老同事,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范主簿面露得意之色,“你下到地狱去,刚好可以跟他解释清楚。”
“此话怎讲?”王雍容捏紧了拳头,她只知道丈夫时为国捐躯,但还不知道有着其他内情。
“咚!”坞门一阵摇晃,已经开始出现裂口。
“我这就解释给你听呀”,范主簿捋了一把山羊胡,“那桓长史所在的部队是后卫部队,理应有一些战马方便运动和撤退。但是这部分军队,掌管物资调度的,可正是在下呢。你看,桓长史喝酒的时候,可没少吹自己愿意为国捐躯啥的。
“于是,我就想啊,要为他为国捐躯创造条件呢,他去后卫部队就是我鼓励的。而斥候一有消息,我就把他所在的那一部分军队的马给调走了。没有想到,这次我军大败。看来桓长史是要实现自己为国捐躯的梦想了,他那个随军的宝贝儿子怕是也和他一起去了吧。”
“咚!”大门沉重地叹息一声,左侧大门的连接处已经断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王雍容感到血气上涌,她克制着自己的怒火问道。
“桓长史挡我的前程喽”,范建装作轻描淡写地说,“他稀里糊涂,空有理想,是个长史;我精于计算,长于实务,却只是个主簿。这公平吗?举报我挪用物资,他倒是正直高尚得很呐。呵,他娶了个名门的有钱老婆,又经营了偌大一个白云坞,能不清廉吗?他知道一大家子纯靠自己养活是什么样的担子吗?他当然不知道,就是去了地狱也不知道。
“我这辈子反正是起不了高楼了,为啥不怀着快乐的心情,看看别人楼塌了的场景呢?”
“咚匡——”大门终于被撞开,撞木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
军士们挥舞着刀剑斧钺,狂吼着冲进了坞堡。范主簿歪嘴冷笑,跟在军士们最后。
映入军士们眼帘的是前方、左方、右方,一共三列竹矛。这些民兵,听清了老坞主的结局,正严阵以待他们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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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后出身名家,常以男装适私塾,故得尽知经传兵法之学。”《楚书·列传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