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锷暗暗思忖,全真不擅符箓术法,以武演道也是寻常,只擅内丹之术。此人能近得十步之内而不被察,料想其人必在炼炁化神境,甚至之上。
薛振锷当即稽首见礼:“见过老修行。”
“慈悲,”那道人笑道:“早闻真武以武演道非同寻常,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先有武振川,如今又有薛小友,真武一脉来日必当大兴!”
“老修行谬赞,未知老修行如何称呼?”
那道人道:“贫道自武夷山而来,乃全真南宗柳明虹。”
全真南宗啊,薛振锷暗自叹息,随即伸手相引:“老修行若不弃,不若入内叙话?”
“正和贫道之意。”
“老修行请。”
“薛小友请。”
二人并行回返临水宫,薛振锷嘴上客套着,心中却思忖着全真南宗一脉。
北全真分作七脉,流传甚广,乃至于大郕北方大抵都是全真北宗。这南宗就一言难尽了。
全真起源于宋时,王重阳为祖师,而后传全真七子。这南宗本身与全真一脉并无干系,朔源乃是金丹派。
唐末五代时内丹术兴起,至前宋方才大行其道。是时北方发展出全真一脉,而南方则发展出金丹派。
着名道门真人白玉蟾便是此派代表人物。
入郕之后,大批全真道士南下,全真与金丹派弥合。而后道人陈致虚,提出以王玄甫、钟离权、吕洞宾、刘海蟾、王重阳为共同的五祖,刘海蟾下设南七真,王重阳下设北七真。如此才让金丹派变成了如今的全真南宗。
只是江南之地,先有茅山上清派,又有清微派,其后还有愈发兴盛的正一、玄教,是以全真南宗这些年极不顺遂。
此派虽日渐衰落,却难掩祖上荣光。若无金丹派,只怕江南之地遍地都是雷法修行。金丹派将学说展布开来,这才让茅山上清派、清微派演变为内丹为主、雷法为用。
便是极其顽固的正一一脉近来也在研习内丹法门,说不得何时正一也会弃了雷法转行内丹术。
只是因着薛振锷,这一趋势怕是做了古,符阵一出,雷法当可再兴,如此一来,江南遍地雷法之日不远,金丹派嫡传全真南宗只会日渐式微。
也是因此,薛振锷过武夷山而不入,径直来古田寻了闾山一脉。
进得临水宫,陈六郎果然在训斥诸弟子。丁法安等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薛振锷与陈六郎招呼一声,便引柳明虹入得自己静室。
沏了茶水,二人落座,略略寒暄,薛振锷便问道:“老修行此番是游历四方?”
柳明虹摇头道:“非也,贫道在武夷山下听闻有道人在临水宫传法,心中诧异,便忍不住过来观望。”顿了顿,道人说道:“道门法不可轻传,贫道实在不知,小友为何传法闾山夫人教啊?”
有些事心知肚明,可惜薛振锷却不能明言,是以只得道:“我观闾山一脉习得灵宝科仪,又习了部分净明科仪,颇有向道之心。”
柳明虹摇头不已:“不过巫骨道皮,又怎是些许科仪可改观?”
薛振锷笑道:“敢问老修行,我道门又是从何而来?”
“先有道祖张道陵,其后方术士渐入其中……”
“着啊,既然方术士可入道门,闾山一脉又为何不可?”
柳明虹道:“小友强词夺理,方术士说来也是修行中人,求的是长生,怎可与彼蛮夷巫蛊之辈相提并论?”
薛振锷道:“老修行此言差矣,下茅山七十二观,尚且有巫蛊术法,千年以将,化巫为道之事又不鲜见,老修行怎可对闾山一脉有成见?”
二人说将一通,谁也说服不了谁。柳明虹心绪难平,只道薛振锷年岁尚小,不知道门真法宝贵。转念一想,不得师门准许,这薛振锷必不敢将真武混元功流传开来,说不得是从何处得了偏僻法门。
柳明虹当即按下心思,罢了争执,转而与薛振锷谈玄论道。
薛振锷所读道藏不少,见识却比不得柳明虹。若说雷法,柳明虹尚且一知半解,可说起内丹术来,这老道简直如数家珍。
柳明虹就说了,方今天下,内丹术看似千变万化,可刨去名讳,不过换皮不换骨,总计便是那几个流派。
其一为文始派,又名隐仙派,代表人物有陈抟、张三丰,如今三丰一脉修的便是此法。此内丹术了性兼而了命、直修大道;
其二为钟吕派,注重心性修炼,以心息相依的胎息法门为静心止念、神气合一的下手之法。而今净明派便是以此内丹术为根本;
其三内丹北宗,脱胎于前二者,融儒释两家。北宗丹法,属于清静丹法,主张性命双修,先性后命,偏重性功的修炼,以明心见性为首务。北全真七派便是此丹法;
其四内丹南宗,也是脱胎于文始、钟吕两派,有别于北宗,南宗反其道而行之,讲究先命后性;
薛振锷听得此节,当即恍然。难怪柳明虹近得十步之内自己也不曾察觉,这道人一辈子修命功,神识远胜寻常道人,只消施展敛吸手段,只怕便是师父也轻易察觉不得。
最后便是正一,南宗祖师白玉蟾本是雷法大成者,早年便有言‘内炼成丹,外用成法’,其后遭逢天地异变,雷法大受打击。正一穷则思变,大郕开国之初,便有龙虎山高道参谋南宗内丹术,观道藏创出九鼎法。
此法竟与薛振锷所传阴阳二气法殊途同归,以雷法为根基,五脏对应五行,引五行煞气入体而合真炁。只是此法修行缓慢,在正一一脉流传不广。
听得柳明虹讲述,薛振锷不禁感叹,这正一流传久远,果然不可小觑。不声不响便闯出内丹法……
此时便听柳明虹道:“说将起来,真武一脉内丹术,也是正一所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