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地?宫中就剩下几两碎银,下月米粮还不曾采买,你当我不知?”
陈六郎脸色臊红,不安的看向薛振锷。薛振锷笑着宽慰道:“我辈修行中人不拘小节,陈道友方才太过见外。”
“这……哎,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自觉丢了脸面的陈六郎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去,只怕两、三日不好意思再见薛振锷。
林九姑绕有深意瞥了薛振锷一眼,追着陈六郎而去。过得片刻,林九姑端着硕大海碗来寻薛振锷。
碗中一半米饭、一半菜肴,林九姑将碗快递将过去道:“快尝尝我的手艺。”
“多谢九姑。”薛振锷接将过来,尝了几口,只觉味道不差。转头就见林九姑蹲在那里又单手托腮看着自己。
薛振锷心中古怪,心道这般看来哪里是替其三妹找女婿,分明是这女子看上了自己。
心中这般想,薛振锷再不敢胡乱搭话,只闷头吃将起来。一旁野猪精连吞口水,却也乖觉的不曾抱怨。
待吃饱喝足,林九姑收了碗快道:“一会子我去采买米粮,过后就要回家。小道士,我若是带了我三妹来,你便娶了我三妹如何?”
“我有师姐了啊。”
林九姑撇嘴不信:“我不信,说得那般玄乎……公主啊,金枝玉叶怎会去做姑子?”
“是坤道。”
“有何不同?反正我不信。你且等着,最多月余我就带三妹回来。”
林九姑不待薛振锷回话,掉头就走。
薛振锷心中暗叹,真是造孽啊,这女子风风火火,难怪逃嫁,且这般性子以后怕是不好嫁人了。
不到中午,外间来了几辆车马,卸下大批稻谷、米粮,林九姑还采买了柴米油盐,那百两银票花得干干净净。
陈六郎又挂不住脸面,与林九姑吵吵一番,结果又被林九姑怼得憋闷不已,兀自回正殿生闷气去了。
林九姑吵赢了,当即得意洋洋而去,再也不曾纠缠薛振锷。
野猪精卞壮饿了大半天,当即拱开一袋粳米大嚼起来,这夯货许是觉着没味道,又去厨房里偷了一条腊肉。
薛振锷看得瞠目结舌,指着猪头道:“这是猪肉啊,猪肉你也吃?”
卞壮理直气壮道:“又非俺子孙,且不曾修行无有灵智,哪里算得俺同类?既非同类,吃了便吃了。”
薛振锷心中悚然,暗道只怕得道飞升者眼中,自己这般凡俗只怕也不是同类了罢?
薛振锷此前三年多在后山修行,没少与师祖向求真闲聊。向求真曾言,修行是为了长生久视,绝非修成无情无义的顽石。如全真那般只怕走岔了路子,是以上到王重阳、全真七子,下至而今全真七派,有得道一时者,却无飞升遗荫后辈者。
无遗荫,所以全真无符咒、斋醮,只余下冗繁科仪。
是以清心寡欲绝非无情无欲。暗自警醒一番,薛振锷再不理会那夯货,本就是野兽、畜生修成的精怪,哪里会守人道?
过了中午,临水宫陆续有香客上香祈福。几名弟子将陈六郎迎将出来,迎来送往。
有老婆婆带着孙儿过来哭闹,言孙儿吃了不干净之物,腹泻不止,恳求陈六郎救治。
陈六郎当即命人端来一碗清水,掐诀、念咒,烧符化水,让那顽童喝了符水,不片刻顽童腹中绞痛停歇。婆子不迭叩头,哆哆嗦嗦翻找出一块碎银奉上。
陈六郎心善,瞧那婆子穿着便知家境贫苦,只推辞不收。婆子哭了半晌,这才千恩万谢而去。
薛振锷在一旁观望,那陈六郎烧符化水之时,隐约瞥见有一团气机笼罩陈六郎。
薛振锷心中略有明悟,这闾山巫法只怕全凭鬼神,自身修为当真是半点也无。
待暮色四合,薛振锷略略盘算,今日临水宫所得香火只怕不过三、四百铜钱。与丁法安打听一番才知,平素每日大差不差,一月能得银十两左右。
这临水宫日常采买开销,十两银子本就有些紧,再加上采买符咒、法器材料,简直就是入不敷出。
薛振锷略略唏嘘,心道临水宫日子不好过。那丁法安却不以为然道:“银钱要那般多就没人来了,闵地本就穷苦,百姓家无余钱,我师父向来都是半卖半送。”
“那临水宫修葺怎办?”
“自有大户捐献……额,师父开坛做法也能收些簿仪。”顿了顿,丁法安又道:“可惜临水宫如今比不上芳林胜境,不然香客还会多一些。”
“芳林胜境又是何处?”
“粤地英德,那里是高六郎法坛所在。”
薛振锷又与丁法安攀谈半晌,倒是得知不少有用信息。而今闾山一脉红头、黑头并立,红头因着先有高五郎后有高六郎,倒是声势更大一些。
平素法事请的都是红头法师,唯有殡葬方才会请黑头法师。当然也不绝对,如今夫人教也有殡葬业务,导致红头、黑头关系愈发紧张。
如此过得两日,薛振锷每每遇见陈六郎都以道友相称,陈六郎放下芥蒂复又与薛振锷熟络起来。
这日刚过晌午,便有一管家带着仆役登门。言城中黄老爷家幼子不慎落水横死,奉了二十两纹银请陈六郎明日过府开坛做法。
陈六郎收了银钱一口应下,薛振锷想看西洋景,当即道:“陈道友,贫道颇为好奇闾山一脉如何开坛做法,不知贫道明日可否跟从观望啊?”
陈六郎颇为爽快,道:“这有何难?道友明日随我一观便是。”
当下陈六郎招呼弟子,吩咐准备明日开坛做法事宜。此时薛振锷才知,那丁法安竟是乩童。
闾山夫人教一脉乩童也是僮身,既可扶乩占卜,也可引神灵上身。
丁法安年不过十八,生得比薛振锷矮了一头,瘦瘦小小,薛振锷实在想不出此人引神灵上身的情形。于是定睛凝神观望,隐约瞥见此人身上所开窍穴比余下弟子多了不少。莫非是因此之故?
正思索间,便见门口闪过一黑影,转头就见卞壮那夯货贼头贼脑地熘将进来。
薛振锷皱眉:“孽畜,野去哪里了?”
野猪精哼哼道:“老爷,小的不过是四下消消食。”
话音未落,突有嘈杂自宫外传来,跟着便见十几个乡民提着锄头、扁担冲将进来。
领头老汉瞥见陈六郎便嚷道:“法师不好了,有野猪精进村拱了刘家老母猪,我等一路尾追,那野猪精竟进了临水宫!”
薛振锷以手扶额,简直没脸见人,刻下恨不得抽剑将那夯货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