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薛振锷辗转良久,略略小憩。待天明,小黄门送来早饭,一众道人刚吃了几口便有懿旨送达。
王皇后感念众道辛劳,赐下各色赏赐,便让众道人各自离宫。
薛振锷暗中猜想,想来王皇后是与二杨谈妥当了。他刻下不想追究真相,只想着皇位顺利传承,朝堂平稳过度。
随着一干道人行将出来,薛振锷取了大黑马,刚出神武门,便有家中仆役迎将上来。
“二郎,老爷命小的在此等候。二郎辛劳,不若乘坐车架?”
“不用,我还是骑马快一些。老爷可曾上朝?”
“圣上有恙,这几日缀朝。老爷这会子还不曾离府,不过早上要去衙中坐衙。”
“好,那就回府。”
薛振锷飞身上马,略略一夹马腹,大黑马嘶鸣一声,随即奔行起来。
一干人等转入长安街,行不过一刻便到了自家宅邸。薛振锷将缰绳丢给下人,龙行虎步进得内宅,便见薛珣正在三姨伺候下用着早点。
“父亲。”
薛珣略略松了口气:“回来就好。”
三姨更是上前观量:“昨儿你只留了话,那丫鬟也是个蠢的,说话颠三倒四说不分明。锷儿,怎地突然召你去了宫中?”
薛振锷看向薛珣,见其不动声色,心中便有了数。想来薛珣早已知晓此事,就是不知是谁人告知的。
“圣上中了番僧妖法,皇后娘娘请在京真修入宫破法。”
三姨唬了一跳:“啊?那……那邪法可破解了?”
薛振锷点点头:“破了。”
三姨轻抚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前些时日番僧入京闹出好大动静,我就瞧那番僧面目古怪,瞧着就是个奸的。还好邪法破了,这般说来圣上无事了?”
薛珣一拍桌桉:“妇道人家问这些作甚?你且下去,我与锷儿说会子话。”
三姨气恼,张口便要反驳,但见薛珣神色严肃,当即便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略略一福便带着丫鬟、婆子退下了。
薛珣使了个眼神,薛振锷回身关了房门,放才走回来落座,薛珣便问道:“圣上情形如何?”
“命魂已失,正一周汉典道长用了术法维持肉身……我估计,大略就是这两、三日。”
薛珣叹息道:“圣上近日分明有立齐王为储之念,若稍等几日就大局定下,奈何偏偏这等时候出了岔子。”
薛振锷道:“昨夜宫门落锁前,皇后娘娘急招二杨入内商议,其后留了一人在宫中值宿,想来皇后与二杨已定下策略,父亲无需心忧。”
薛珣摇头,给薛振锷盛了一碗碧梗米粥,推将过去说道:“我料定此事必生事端。魏王不过一莽夫,那福郡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二者合流,只怕齐王一时间也不好下手整治。”
顿了顿,又道:“值宿之人是谁?”
“杨荣。”
薛珣想了想,眉头舒展,说道:“杨阁老可托大事!”
薛振锷不解。延康一朝素有三杨之说,说的是杨荣、杨士奇、杨一清三人。杨士奇与杨一清也就罢了,前者多奇谋,后者擅治政,这杨荣不显山不漏水,行事规规矩矩,怎么就可托付大事了?
他自知自己不是官场众人,只怕官场中人对杨荣其人另有评价。当下也不再多言,恰好皇宫那一餐吃的滋味寡澹,于是埋头吃喝,混了个肚圆才起身回了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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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老迈的杨荣执笔落书,不片刻一蹴而就。贾公公立刻上前,手捧玉玺用印。待墨迹略干,杨荣亲手将所书之文折叠收于锦匣之中。贾公公接过锦匣,轻飘飘纵身便将其放置横梁之上。
杨荣抚须道:“贾公公好身手。”
贾公公拱手道:“阁老谬赞。阁老还请先行一步,咱家还有首尾要收拾。”
杨荣点点头,随即转身颤颤巍巍出了乾清宫。
面色和善的贾公公脸上神情一收,探出左手一挥,殿门随即关闭。
转头看向阴暗处,冷声道:“猴儿崽子,咱家不管你主子是谁,既然撞破了这等机密事,说不得咱家留你不下!”
话音落下,贾公公身形飘忽,双手如铁爪,径直抓向阴暗处。
嗤
一枚银钗贴着其脸面飞过,贾公公却不管不顾,一爪抓在柱上,返身就是一脚。
周身夜行衣的女子被迫露出行迹,与贾公公斗在一处。只须臾,贾公公一爪撕扯下女子蒙面巾,眯着眼道:“徐贵人?咱家倒是纳闷,好端端的贵人不做,非要探听这等机密……莫非,你便是那番僧的内应?”
女子狠狠道:“我与那番僧有甚地干系?”
“想来也是,这等三脚猫的功夫,只怕入不得那番僧的眼。呵,勾搭母妃,魏王好大的胆子啊。”
“你——”
女子不待驳斥,贾公公又攻将过来。只是此番再不留情,那徐贵人会的不过是些江湖把式,哪里敌得过贾公公?不过三招两式,贾公公一爪印在其胸口,徐贵人倒飞出去,口喷鲜血,脖子一歪便死将过去。
贾公公上前,探手便将女子脸面撕了下去,悠悠道:“天家脸面总要顾忌一些,合该你死无全尸。”
双手略略拍击,殿门打开,两名太监奔将进来,二话不说便用袋子裹了徐贵人抬将出去。
贾公公负手立于乾清宫中,望着身前龙椅久久不语。
其后两日波澜不惊。宫中偶尔走漏消息,说今上病重,请遍名医救治不得,只怕大行殡天就在几日之间。
待第三日,忽有圣旨下达,内中字迹寥寥几行:“皇子怀桦福郡王晋亲王,皇子怀桢齐王立为皇太子。”
诏书一出,朝野震动!
齐王大喜过望,楚王暗自神伤,魏王怒不可遏,福王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