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互恭维一番,那赵四口称不得闲,便各自分开。薛振锷回了耳房,打开包袱,先行将书信放在一旁,就见内中果然是两套道袍,又有一双云鞋。
袍、鞋针脚细密,显是用了心的。略略回想,晓蝶那丫头虽是个灵醒的,却女红粗糙,断然做不出这等成色。
展开书信,入目字体娟秀,观望几眼才察觉出,这信乃是小姨所写。
内中嘘寒问暖、殷殷切切,除了提了一嘴薛珣五月间险些被刺,旁的再没多说。
放下书信,薛振锷若有所思。薛珣身负皇命,此去江西本就是为了查桉。先前只不痛不痒拿了两个知府,算是投石问路。此一遭险些背刺,定然是查出由头,那幕后之人坐将不住,这才冒险行刺。
他心中料想,只怕要不了许久,薛珣出手,必然会引得江西官场动荡。
薛振锷将书信收好,嘴角噙笑,小姨这封信是自江西寄来,信中不曾言及她与薛珣之事,可分明又全都说了。
大郕官场规矩,官员赴任,不得携家卷。但妾室不在此列,算不得家卷。只怕也是碍于此点,小姨这才去了江西。只待薛珣功成返京,二人便会玉成好事。
他将念头放下,试了鞋子与道袍。鞋子略大了半寸,道袍一大一小,想来是小姨念及薛振锷还在长身子,才这般作为。
正要换下道袍,脚步声急促渐近,跟着袁德琼推门而入。
“师父?”
只见袁德琼脸色阴沉,略略点头,一语不发,自行倒了茶水一饮而尽,随即拍在桌面道:“气煞我也!那张道人真真不当人子!”
“啊?师父,何出此言啊?”
袁德琼怒斥道:“本想能写出《无根树,那张道人便是不通修行,想来也是通读道藏之高道。哪里想到,为师与之言语一番,此人颠三倒四,驴唇不对马嘴,简直……不可理喻!”
似乎为了印证先前所说,袁德琼抖手从袖口抽出手抄本,翻了两页,指着其中内容道:“振锷且看此节!”
巧了,正是那段:无根树,花正黄……
便听袁德琼道:“黄者,中央戊己之正色。戊为阳土主动,己为阴土主静,戊己居中相合为真信,又谓真意。花色正黄,则真灵入于中央正位矣。然真灵中正,非性情如一不能。”
薛振锷凝神倾听,略略思索,旋即恍然:“原来是这般说法,师父高论。”
袁德琼道:“再看这段,东家女,木性也;西舍郎,金情也。一性一情,配作夫妻,更得黄婆于中劝饮醍醐。
醍醐酒非世间之糟汁,亦非身内精津血液有形之物,乃阴氤氲冲和之气,含而为真一之精,通而为真一之水,滋味香甜,古人谓玉液,谓琼浆,谓甘露,又谓醍醐,总以形容此一点冲和之气耳。”
薛振锷似有所悟,奈何入门时间尚短,只觉其中颇为玄妙,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印证在修行上。
他见师父气得胡子抖个不停,小意道:“师父,那张道人作何解?”
“哈!”袁德琼又一拍桌桉:“那混账行子竟说此一节为采战之术!”
薛振锷憋得脸通红,险些笑出声来。
斗转星移,彼时堂皇之法,如今与内丹术相比,不过是旁门小道。
薛振锷极为理解师父袁德琼的恼火:袁德琼看了《无根树深受启发,本以为那张道人是个有道高人,哪里想到,言谈一番,发现此人竟然是不着四六的左道凡俗!
发泄一番,袁德琼心中火气渐消,口称‘无上天尊’,深吸一口气道:“那张道人……振锷还是莫要再接触。此人满嘴歪理邪说,莫要被其带歪了。”
“是,师父。”
袁德琼又饮了一盏冷茶,言道:“那《无根树只怕非是张道人所书,内中所言颇为玄妙。为师这几日略有感悟,想要回后山闭关参详。”
顿了顿,看着薛振锷道:“振锷已习得炼谷化精之法,此法便是以振锷根骨,只怕也要三年之功。待来日为师出关,振锷炼谷化精已成,便可行丹田修补之法。”
“是,弟子全凭师父做主。”
“嗯。”点了点头,袁德琼起身道:“便是如此,振锷不可懈怠。若有要事,可径直去后山寻为师。”
恭恭敬敬将师父送走,薛振锷心道,这下石锤了。张道人收的甚地女弟子,明明是哄了个鼎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