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实在增改不得的文字,干脆添加注释,曲解之后还能逻辑自洽,作者不论是道祖亦或者是张鲁,这般手法也算是天才了。只是既然有此等念头,何不干脆另起炉灶,书写一本道经,何必非要曲解道德经?
薛振锷略一琢磨,便隐约猜出了内中几分缘由。国人敬天法祖,喜在故纸堆中找成例,如此来增加说服力。历史上几次变法,无不托古革新。
直到老人家横空出世,涤荡尘世牛鬼蛇神,这才打破几千年的惯例。想来此经文作者也是这般吧?
薛锷收摄心神,仔细听讲。便听得老都讲口中,道化作人格,有欲有言,有喜有怒。他心中略有领悟,正思量间,勐然异象突生。
那想尔注中骤然飞出两道灰蛇,上下飞腾,时而停顿,好似少了一点的辽字,时而又好似两个勾子乱转。
须臾间两道灰蛇扑面而来,穿入肺腑,继而崩散开来,化作涓涓细流,流通四肢百骸。又须臾,径直汇聚头顶百会。
瞬间的清明,好似中暑时鼻腔里灌入一小瓶清凉油,直激得薛振锷一个激灵,跟着便是难以言喻的舒畅。
面前的都讲许求宣好似不曾看见一般,只是见薛锷突地一个激灵,当即放下书卷,关切问道:“振锷可是冷了?贫道修行数十载,没修出个所以然,倒是身子康健、寒暑不侵,倒是忘了振锷身有恶疾。”
“哦……额,不打紧,披着大氅呢。”薛振锷回过神来,赶忙道:“还请都讲继续讲读。”
许求宣放下经文,问道:“方才这一段,可有疑惑?”
“都讲解析分明,弟子没有疑惑。”
“哦?那这一句‘谷神不死,是谓玄牝’作何解?”
薛振锷当即道:“谷者,欲也。精结为神,欲令神不死,当结精自守。牝者,地也。体性安,女像之,故不掔。”
“善!”许求宣点头赞许,转而却却道:“贪多嚼不烂,今日便到此吧。日后每三日值早课时,你可晚间来我房中。”
薛振锷当即起身稽首:“是,弟子谨遵都讲吩咐。”
都讲许求宣可是修行中人,耽搁人家一个时辰,薛振锷不敢再停留,当即拾了道经,躬身退出。
待回转自己的耳房之中,薛锷丢下想尔注,摸出胸前玉璧,喜不自胜压低声音道:“宝贝啊宝贝,原来要我理解道经你才显露神通。只是你这神通除了耳目清明外还有何用?能否医得了我的肺痈?”
那玉璧古朴质拙,籽料只算寻常,既不见其神奇之处,也不见其回答薛锷的疑问。
小心收好玉璧,薛锷心神激荡。方才两道灰蛇撞身而入,却让他又领悟了一个怪异的字——上。
何为上?高也!
天地为形,天在上,地在下。地在上,天在下,则皆为事。以此,上为尊,下为卑。
待止静鼓响过,薛振锷非但不曾困倦,反倒精神奕奕。紫霄宫中规矩,止静鼓各房必须熄灯,屡教不改者就会被‘催单’。这个催单可不是现代意义里催着落实合同的意思,而是催着你落单,说白了就是甭在道宫里住了,等同于扫地出门。
薛振锷自然不想让人找了错漏,是以哪怕精神奕奕,也依旧熄了灯火,换了衣裳躺在了床榻上。
这一晚辗转反侧,也不知何时睡下,待翌日清早,不待开静鼓敲响,他便醒了过来。更神妙的是,竟然并无倦怠之感。
薛振锷暗忖,这异象来一次自己便精神几分,每日睡眠就会少上几分,待认得的怪字多了,日后自己岂不是不用睡觉了?
今日无早课,薛振锷早已习练紫霄六字诀纯属,刘师兄便只偶尔登门。这一日他晨起习练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六字诀,直到气力不济这才停下。
他当即大喜过望,如此看来,认得了怪异,自己不但耳清目明,便是连身子骨也好上了几分!
他刻下并未领差遣,无需理会值殿、洒扫等庶务,待吃过香气四溢的早餐,便匆匆去往后山。
薛振锷今日熟悉了路途,径直穿林而过,只行了两刻,便到了那片布设了陷阱的竹林里。
那三处陷阱很好找寻,只是让他失望的是,撒的馒头屑也不知是被鸟兽吃了还是被风刮跑了,总之没了踪影,偏偏那陷阱一如原样。
他找了竹棍试了试,发现自己手艺潮,这机关触发所需力气起码要一只羊绊上才会发动。
发现了问题,薛振锷当即略作调整,又尝试了下,这下机关灵敏了许多。他又撒了些馒头屑,只盼着来日能有些收获。
怏怏行出竹林,抬眼便见一熟悉身形端立一方巨石之旁,身披了帷帽披风,转身瞥了薛锷一眼,当即笑吟吟道:“小薛锷,可曾捕到猎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