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后第三日。
蔡家大院所有的仆人,包括被徐开地扣留的那几个都已经送走。这些人领了银子,又兼受了不小的惊吓,再加上被一个个都是被分开送走的,身边找不到人商量,单独一个人他们是不敢再往城里回去的,更别说是去报了。因而,这些人只好各自回老家去。这段时间中,连续好几家铺子的当家去过找蔡元京,但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
谢玉案听到徐开地带着李江东他们干了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颇为紧张,当天上午就前往去找徐开地。
在此之前,李江东还处理了,齐千六的留下来的那帮手下,这些人被熬了几天,加上先前又被老马吓得不轻,还得知了齐千六被蔡元京沉江的消息,这会儿已经再无半点傲气,只能拜到了李江东帮下。
徐开地将这些人清走后,将前院中腾出来的空间,用作了养自己那匹“宝马”,倒也没有占去太多地方。
谢玉案到徐开地家中时,后者是刚喂完马,虽是没曾想到他会来,见到他之后,还是将他请入了厅堂众以礼相待。
徐开地虽不怎么喜好这些繁琐的礼节,但毕竟是读书人嘛,该做的还是要做到位的。
“青甲兄弟,凡是应天府的生意,在府厅处皆是有文案备份的,你们如此作为,就算是真的漫天过了海,后面这件事情,终究是会败露的啊!”
“这个雨石兄就不必担心了,我们已经想好了办法让蔡元京乖乖听从我们的意思,待我下午去处理完,蔡家与行会的事情,这件事情也就算了了。”
谢玉案急道:“青甲兄弟不是说过,你不读书也不从商吗,现如今如此罔顾朝廷律令行盗匪之事,与造反的流贼何异?难道青甲兄弟真的要动乱朝纲吗?”
“确实,不过你我第二次见面时,我便与你说过我就是要造反的,而且,这也不是我在从商,是漕帮的兄弟需要一条活路。
难道我不帮他们想办法,要他们等你考上进士,然后再在官场辗转几年,想办法调回应天府再去处理这件事情?到那时候,恐怕这帮兄弟都已经死去大半了。”
“……那你又为何急切要查清楚顺元商行和晋商是否有与北方的鞑子有交易?”
谢玉案从上次徐开地召他上门,商讨调查赵家和顺元商行的事情中看,还以为徐开地已经回心转意。毕竟若是对于一个想要造反的人而言,这种事情根本无需如此上心,因为明廷若是倒了,对他们也是既有好处得,这番对话下来,却是又让他迷糊了。
“那件事情啊,那不过是在下单纯看不惯奸贼罢了。”
徐开地向来时是重敌人,鄙视奸贼的,这不是什么道德洁癖的问题,在他的观念上看来,作为不屈汉民族的一员,无论身处何种的险境,都没有理由去出卖自己的国家和民族的,更何况他们这单纯是为了利益。
“唉,那看来是在下自作多情了,在下这些天,还在向书院中的复社引荐青甲兄弟呢……”
无论怎么说,徐开地都是帮助过他们的人,在谢玉案看来,他不过是出身在了一个恶劣的环境下,产生了一些不当的想法,所以尽管当时两个人的观念并不相同,他也是愿意讲徐开地这种错误的观念纠正过来的。
他们南监中的复社就是一个不错的组织,这是他们学院中一个“传奇”般的兄长组建出来的一个文士组织,商讨的都是治国救国的良策,参与其中的学子,私下里都有决定,无论是谁,日后若是中了进士,就按这种良策来实施。
谢玉案想要将徐开地引荐进入这个组织,除了他是个秀才,还有就是想要他感受到这种爱国氛围的熏陶,从而改变他心中的想法,却是未曾想到,与徐开地的这番谈话中,让他感受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受。
“复社?!就是那东林党人组建成的组织?”徐开地对这些具有政治性文学组织没太多了解。
“东林人是我辈学子向往的,但我们与东林人并没有关系,这是我们自发组建的团体,由我们学院的中项楚山长领头组建得,专门讨论治国、救国和安民之道,里面都是一些和亲家兄弟一样颇有想法之人!”
结合他两辈子的记忆来看,都觉得有些惊讶,他并没有想到,在明朝末年就已经出现了这种类似近代中文学为人熟知的传播新思想的救国组织。
徐开地大概对他们这个组织有了一些理解,在他看来,这些个复社,虽然于东林党不尽相同,但应该多数都是仰慕东林党之人组建起来的,他对这些东林人实在提不上什么好感,更不愿与他们为伍,想了想,也是直言。
“这种组织我还是不参加了,雨石兄弟,在下说句不好听的吧,不管你信与不信,若是按照正常历史发展的进程,不出十年,你们所仰慕的这群人便会露出尖锐的獠牙,在明廷尚未土崩瓦解之时,给予致命啃食,……唉,这种事情,在下也没资格去评判对与错,我便只说一个观点好了。起码来说,他们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国家朝廷,只是巩固他们自己地位的手段而已,一旦崇祯皇帝给予不了他们这些,他们也可以认皇太极当皇帝。”
话音落下,谢玉案的脸色明显变了,语气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客气,反而带上了几分攻击的气味,“呵,青甲兄弟怎说得自己能预知未来一般,在下好心劝谏你莫要误入歧途,你倒好,非但不领情,还要往我们身上妄加罪名,难道非要人人都和你徐开地这般,整日想着去造朝廷的反,才是对的?”
徐开地无意与他争执下去,这样争执下去也得不到任何的结果,他举手示意道:“好了,在下所说也不一定是对的,一切皆交由历史去证明吧,我也不与雨石兄吵闹了,我这下午还有要事,也该作一些准备了,雨石兄若是觉得在下说的不对,就当是耳旁风吧。”
谢玉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徐开地看着他急急离开的背影,轻轻的地摇了摇头,心中也是感叹。这一辈的书生多数生长在东林人的思想熏陶之下,似谢玉案这种尚未步入仕途的书生都已经被影响得如此根深蒂固,眼下若是想要改变这个时代书生的思想,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他背过身去,低声喃喃了句:还得是行市井百姓和农民入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