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缓缓拿出一盏鲛人灯——是沈冗二人沉入南海的其中一盏。
“鲛人出水即化开鱼尾,退而为人。但化开鱼尾,便再不能回到南海。一千年前,公主与族长生了嫌隙,一气之中跑出南海,从此杳无音讯。后来,我跟着族长去祠堂,看到公主的那颗魂石不亮了。我们便都知道,公主再也回不来了。”
鲛人抚了抚这盏灯,感受着它燃烧时带来的温暖,
“至于其他三盏,也都是跟出去的侍卫。”
沈冗默。
他们都遭到了人族的残害,被活生生制成了鲛人灯。
“族长曾说,四盏鲛人灯流落凡世,祸害千年。三盏皆会有归宿,唯有一盏,因怨念太强,需要销毁。”鲛人看向二人,轻轻启唇,“找到这最后一盏鲛人灯,便有劳二位销毁了。”
二人颔首。
……
人们常说,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福祸是相依的,你有得到,必然也会有失去。
失去的多少,取决于你得到的多少。
你得到的越多,失去的越多,这是阴阳之间的相衡。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带走了张老三的妻儿。
一场始料不及的天灾,摧毁了张老三的农田。
一场预料之外的官司,压垮了张老三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豪绅欺辱他,勾结朝廷夺走了他的屋子,他的田产——麻绳专挑细处断,病魔只捡苦命人。他一无所有啦。
花了最后的几枚五铢钱,张老三把自己穿了多年舍不得换的草鞋换成了崭新的木屐。
他试了试大小,有些不合脚。
不过没关系,以后也穿不上了。
张老三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路过一家贴了封条的茅草屋。
这是他的家。
一天前是。
他又看了一眼屋子里,房梁上吊着的人。
那时他的老阿父。
挨了一顿板子,不忍让他破财,便用一根麻绳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官差来时,也不让他收个尸,就这么让老阿父在屋子里吊着。
不过也好,他孑然一身了,轻轻松松。
张老三继续哼着曲儿,朝山上破败的城隍庙走去。
城隍庙里没什么人,城隍老爷的像也都蒙了灰。
张老三朝着城隍老爷虔诚地叩了个头。
“老爷啊,我没地儿去了,脏了您这地方,您莫怪罪我啊。”
“待来生我还做人,一定给您烧高香。”
“……”
“……”
张老三絮絮叨叨地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一段崭新的白绫。
白绫上房梁,正好打出一个结。
张老三搬来几块砖头,仔仔细细叠好,从袖口里拿出一只馊了的蒸饼馍馍。
这是老阿父去前塞给他的。
张老三仿佛没看到长了绿点的蒸饼馍馍,一下一下地掰开,一点一点地塞到嘴里。
一块蒸饼吃罢,张老三抹了一把嘴,站到砖头上,将白绫套在自己的下巴上。
这个男人双脚一蹬,砖头摔地,他也摔在了地上。
看着断掉的白绫,张老三哆嗦了一下,终于红着眼睛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