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代的帷幕已经落下，新时代的狂欢已然到来。

凛脑袋里蓦地想起这句话。

脑袋里的记忆已经回归，这就好像布满着彩虹色彩的巨大泡泡被吹破了一样。曾经的自己想问什么是边界，城市之外的城市是什么样？这个世界真的如AI古板介绍里的那样充满着朝气，生命和一切美好的事物吗？

曾经趋之若鹜的东西，金钱，权力，求生的欲望，此刻已经消弭殆尽。

当一个人短暂体验过全知全能，本以为是对生命的变革，而未曾想过，见过蔚蓝的海洋，就难以受困于湖泊——这就是落差感。

说出来很可笑的是，这两天陪着凛的是一个从垃圾站里捡来的小毛绒玩具。

就是那种市面上款是最基础的泰迪熊，毛毛带一点脏水和分不清成分的污渍，但它有一个优秀的功能，加载了智能AI模块，智力几乎等同于七岁的小孩——家长们还是很愿意花一点钱来给孩子创造这样的陪伴前提条件，但你明白的，得有钱。所以这是富人丢弃的东西，也是凛小时候最希望拥有的玩具。

它的语音处理模块已经发生了故障，声音像是低了八度，古怪且失真，但这并不妨碍凛能了解它讲的每句话的意思。

坐在未来之城东边矿山上俯瞰城市景色的凛不止一次想从这个盘山公路上一跃而下，好体验一次飞行的感觉。

腰间负责大脑进入超体阶段的设备已经损毁，这样的梦只能通过生命这样的代价得以实现。

“你渴望飞吗？”

“请小朋友给我起一个名字吧？我会是你最好的朋友！”泰迪熊瓮声瓮气地回道。

凛皱着鼻子轻轻模仿了一遍小熊的话，“处理器时好时坏的……”

“好的，从现在开始，我的名字就叫做处理器啦！你可以拉着我的手，为我们的友情进行一场正式的仪式。”

凛哑然失笑，处理器…好吧，反正这家伙会这样待在矿山上被酸雨洗礼，也会被荒原刺痛脸颊的风吹个不停，指不定哪天就降解了。

“你觉得友情也是有必要正式地提出的吗？”

小泰迪熊沉默了一下，凛知道那是AI在对处于网络中的信息进行整理，同时利用算法进行编织，最后给出最符合人类思维回答。

冷冰冰，冷冰冰啊。

怎么就没小时候隔着玻璃橱窗或者广告牌上那股聪明劲儿呢？

“不得不说，小朋友，你的问题显示了您超越这个年龄段的智商。但我是陪伴型CHAT式AI，成年人的困惑我也可以解决。”

“关于您提出的，是否必要对关系进行正式地提出，我的答案是必要的。”

“除了血缘关系，社会属性赋予我们的角色以外，爱情与友情是需要正式地提出为基础进行的。”

“可是也有Shang了床就建立关系的爱情，你不觉得你的话有问题么？”

凛手撑在身后冰冷的沙砾上，试图看透厚重云层背后的点点星光。

处理器说话了，“那是*欲，不是爱情。”

凛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自己跟一个孩子玩具聊什么？况且这玩具也好像不太符合小朋友这个年龄段。

“呃，按你说的，友情？怎么提出？”

泰迪熊回答道：“多数友情是以陪伴开始的，或是一场磨难，共同经历，这与爱情不一致——荷尔蒙不参与此次过程，当然，也有可能是隐瞒心意，以友情为底层架构进行的陪伴行为。”

“例如说出：‘做朋友吧？’互相拉手，或是男孩子间互相击掌，都是正式友情的开始。”

凛愣住了，没想到一个过期的AI能说出这种话。

好吧，预期越低，惊喜越大。

刚陷入回忆，泰迪熊肚子里就传出公司设置好的广告词，同时刺耳失真的儿歌声传来。

凛被吓了一跳，不过转念一想，这东西本来就是坏的，自己也没必要咒骂几句什么的。

沉默许久，只有古怪的歌声回荡在矿山的盘山公路上。

“我有过朋友，可他们都死了。”

凛自顾自地说道。

儿歌停下了。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凛耸耸肩，“嗯哼。”

“如果小朋友不介意，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哈！算了吧……那种东西，不需要。”凛兴致缺缺，她在等那朵笼罩在未来之城上空的云朵散去，看着皎洁的月光，再从那儿跳下去。

就这么简单。

“方便告诉我你朋友的姓名吗？”

“我们是一个团队，西格玛…呃，屮，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西格玛，好的。”

凛还想看看泰迪熊能搞出些什么花样来。

“方便告诉我你朋友的性格吗？”

这人造玩具要干什么？凛皱着眉头。

她拒绝回答，同时她也不想回忆起那种命攥在别人手里的感觉。

哪知道泰迪熊锲而不舍，那种重复的问题搞得凛心烦意乱。

凛实在是不耐烦了，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么多，甚至这几年的话都在这一天说完了。

泰迪熊沉默着。

如此大的信息量，泰迪熊只会报错，重复再说一次的指令。

心底里有一丝古怪期待的凛有些失望，继续望着城市。

透明的光壳，承载着几百万人堕落的梦。

一切寂静时，突然——

“嗨，凛！”

吹着小风的凛愣住了，她的脑袋僵硬地扭了过来，死死地盯着夜幕中只能看见轮廓的玩具泰迪熊。

那古怪失真的嗓音，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你是谁？”

凛感觉到此刻吹的不再是小风，而是透着股寒意的阴风。

“凛，也不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呃，好吧。大伙儿都想你了。我太会说这些，但你是最优秀的黑客，我们可能不会陪在你身边走南闯北的，但我们都挺他妈怀念那段日子的——很特么带劲儿！”

凛突然大吼，“你他妈到底是谁！”

“我知道这很古怪，请冷静好吗？你可是高级黑客诶！说起以前……其实私下里我们都猜测你会找哪种类型的男朋友或者女友，那段日子真是怀念。但你看，现在不同了，那次任务——嗨！不说了。总之，照顾好自己，好么？”

“你，是谁！”

凛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那句话的。

泰迪熊似乎停止了运作，那吱吱作响的发声模块立马停止了运行。

凛喘着粗气，弓着腰，像一只发怒的小猫咪。

“我是死在你二十六岁那年的好朋友，西格玛，希望你能在城市里过得快乐，永远支持你的朋友。”

泰迪熊说出了这句话。

一刹那，大脑空白。

就像是什么东西决堤了一般，凛再也压制不住那种割碎心脏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