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就你他娘的最能喝,一口能喝掉老子半囊!老子偷着藏点酒容易吗?张头、来一口吧,伤口没那么疼。”
林译解下腰间的酒囊,递到张庆宇的嘴边。
“别啦,给我喝就是浪费,给他们留着点吧。”
张庆宇下巴点了点,看着依靠着城门洞狭窄的地势、以及几个串联在一起的拒马垂死抵抗的锦衣卫袍泽,虚弱至极的说道。
这短短的几个字,好像就用尽了本就濒临油尽灯枯的他的全部气力;
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这会更加的苍白了,呕出来的鲜血也将胸前的整幅甲都染红,失去了原有的亮银色。
而他看向的锦衣卫士卒,这会也没多少了。
在刘宗敏的亲自督战下,闯军没有一人敢畏战,短短半刻钟不到便发起了十几波攻势。
原本五六十锦衣卫士卒,这会还在喘气的、估计加起来十个都不到了,能站着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兵利甲坚、且仗着地利的结果,不然只怕早就死光了。
“多少喝一口吧,走的时候也没那么疼不是?也算是咱们兄弟的壮行酒了。”
林译坚持的把酒囊顶在张庆宇的嘴边。
但他没有安慰张庆宇。
都是军武之人,谁不知道这种伤势已经没得救了?
而且就算是有的救又如何?
前有刘宗敏督战的数不清的闯军,后有除非自己等人死光、不然怎么也不能打开的北安门,救的了又哪有活路呢?
无非就是早死一点、晚死一点的区别而已。
或许向刘宗敏投降是一条活路。
可自己等人,会投降吗?
投你姥姥!
自己是锦衣卫、是大明天子的亲军!可不是那些嘴里圣人道德、腹里男盗女娼的文官!
“呵呵,好,那就喝一口。”
张庆宇这才张开嘴,小小的抿了一口。
“张头,你说陛下、陛下他们能杀出去吗?”
林译看着被酒水一辣、呛的又咳出几口血的张庆宇,眼中划过一抹悲戚。
但这抹悲戚很快就散去了,随后他紧了紧眉,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问出了这个之前大家都在回避、一直没有人问起过的问题。
大家伙都是必死的人了,也就是早一步晚一步的事儿,悲戚个啥?
至于这问题为何回避?为何一直没人问起?
或许是因为都不想、也不敢面对否定的答案吧......
“屁话!肯定杀出去了,这会都杀出东直门去了!妈的你这酒够劲,还说是水酒,也就是今天,换成平日我肯定得踢你屁股、喝酒误事不知道吗?咳咳咳......”
“够本了呀,砍这些闯贼,就是比吓唬那些文官有意思,可惜陛下不让我们吓唬那些文官老爷了,不然,咱们的大明、还能多撑些日子......”
张庆宇直勾勾的眼神紧盯着已经只有三五人站着、实在要挡不住了的城门洞,交代遗言般的喃喃着。
“知道了知道了,现在说那些狗文官还有个屁用?你先躺着,我再去拉几个垫背的,黄泉路上好抬着你个肺痨鬼走,没人抬着,你这模样可过不了那奈何桥。”
看着不断咳血的张庆宇,或许是回想起了往日里张头踢自己屁股、训斥自己时的场景;或许是想到自己终于要和这锦绣一般的大明永别;又或许是想到了皇帝陛下策马扬鞭杀出重围、杀回北京城的美好愿景......
到现在都还没流过一滴泪的林译,终于也忍不住了,滚滚热泪从他仅剩的那只独眼中夺眶而出、汹涌而下。
“走了,喝孟婆汤前记得等人!”
林译将张庆宇的绣春刀重新塞进他的手里,然后拿起自己的佩刀,起身、转身,向着城门洞杀了过去......
“杀贼啊!!!”
“看来,得是你小子等我了......”
张庆宇靠着城门,看着一手红白金瓜锤、一手破烂双手盾、嘴里还叼着林译的酒囊,大杀四方、大呼痛快、宛如杀神一般,最后被围殴、乱枪穿体的蛮牛;
看着奋力又杀了两名贼子之后、先是被一刀砍断了胳膊、继而又被当头一刀砍倒的林译;
看着再无阻碍、决堤洪水一般向自己冲杀而来的狰狞闯军......
他的脑海中没有一丝恐惧,反倒想起了已经出了城的陛下、以及被自己安排去护卫陛下的郑新......
一刻钟前。
“你带本部的人,把马也全带上,去城门外等着,等陛下出了城门,就护着陛下一起往外冲。”
得知陛下要从自己驻守的这座城门突围后,张庆宇招了招手,将在城头上布防的、自己麾下的一名总旗郑新喊了下来,交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