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想时间并不充裕,于是不再纠缠于风中的异味,转而驱马加快速度往家去。
回到家中,两人也不敢惊动爷娘,嘱咐过府中值夜的仆役把马还给巡夜武侯,不敢发出太多声响地蹑手蹑脚走回各自房里,一通洗漱,同样让值夜仆役随意找了些吃的,垫了垫肚子,合衣侧卧在榻上。
同是在家中,东面城墙下的静仁坊渔夫一家,却未能安睡片刻,更是在白昼将至时,再次被骇事所困。
渔夫妻子挣扎起身,发现老汉的遗体不知所踪,六神无主地跌坐在渔夫、渔童与老妪面前。
此时渔夫和老妪还与浑身上下莫名的无力感挣扎纠缠,老妪听见丈夫尸首停于房中,竟莫名不知去向,气急攻心,直接昏了过去。
同在地上试图起身的渔童反而坐下,脑中不断回想晚间那场烟雾之中的事,确认并非自己所梦后,魂不守舍地嘀咕,“夜里有人来过咱家,下过一团雾,又将阿翁用粗布卷走……”
渔夫与妻子只当这孩子在胡言乱语,女人撑住墙,颤颤悠悠支起身,等丈夫尽力摆脱似要晕眩倒地的不适站起,两人开始一同在房中找寻起来。
拢共三间房的家中,岂有其它可放置一具人身之处,两人只是对渔童的说词不置信罢了。
徒劳无功的翻找下,街面上张家老婆由远而近,持续不断的尖叫声同样引起两人的留意。
叫声之中不包含任何言语,就只是肝胆俱裂的嘶叫,在未放亮的天色中,显得极尽瘆人。
经过昨晚渔夫家门前发生的事,街坊邻居亦不敢再轻易走出门外,只在家中亟待巡夜武侯听闻动静后,赶来将张家老婆带走。
唯独渔夫二人深觉张家老婆如今模样,与自家之事相关联,便欲开门一探究竟,若她尚意识清醒、明事理,则带入家中安慰一番;若仍如昨晚那般,就带她上武侯铺,还街坊宁静。
渔夫妻子走向门口,将要拉门,眼睛却久久停留在灶台上,她指向灶眼一旁的台面,“这些白灰是为何物?”
边说着,边用手指沾上些,揉搓着,靠近鼻子闻了闻粉末留下的余味,突如其来的晕眩险些再次让她无法站稳。这番表现在一旁的渔夫看来,就是渔童所言之事的最好佐证。
一家都是一生老实本分的渔户,如何会遭此一劫。渔夫百思不得其解,痛苦地返头看向已经站起、正在祖母身旁照料的渔童,唤了两声,将他招来身边询问。
“你可得见昨晚至家中之人是何样貌?”渔夫把妻子也招来坐在一旁,开始询问渔童。
“模样并未见得,彼时来人的装束似靛色道袍,”渔童回忆,“屋内有烟,且脑中昏沉,未能看得仔细。而那烟过后,似只想入眠。”
“道袍如何有靛色?东都之中道士众多,道人装束确并不少见,可还有其它不同之处?”渔夫追问,但渔童摇了摇头。
他与妻子不禁同时叹气,街面张家老婆的嘶吼似已至门前,“武侯早先来得却快,这时都已至此,缘何迟迟未至!?”女人开口轻声抱怨,站起身往屋外去。
开门正是张家老婆,她抽簪散发、眼神发直,有些瘆人地立在门口,女人看清之后才知方才耳中的“嘶叫”,实为已经癫狂的张家老婆口中的哭喊。
她已丧失常人的表达,只能靠无常的狂吼宣泄心中之事。
女人走上前去,轻声唤了她的名字,似还能听懂些许,便自己停下无谓的哭喊,跟随女人进了家中。
渔夫妻子害怕张家老婆突然发狂,伤及渔童,便让她蹲坐在门边,由她两手不受控制地随意四下摸索灶台。
女人无奈地看向丈夫,哀叹到,“缘何一日之间,竟至此般境地。阿爷如今……”
张家老婆像是听见什么似的,在一旁附和,“阿爷!阿爷!家主!家主!”
“只得开坊后报官,阿爷既已身故,我等亦无甚可做的,唯有找到阿爷,让他入土为安,”渔夫说着,两行浊泪淌下,看向张家老婆,“较于张家,咱家还算好的,张家主人此时定是……”
“家主!已无!灰粉——家中、家中亦有!”张家老婆不知何时从灶台边,摸到了或是迷香的粉末,在手里搓弄把玩,“家主已死!尸首,已无!灰粉!灰粉!”
渔夫二人将她口中短暂爆出的短句听得周详,满脸不可思议地凑向张家老婆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