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洲到这两千里地咧,买得到票你就走。”
“我是山甸甸里跑大的,十八岁上跟了你,没指望过自家男将伸手捞钱讨黑心债,就盼你本分些,不过分嘛,”吴妻叉着腰,“可你横似草堆堆里卧不住的兔子,见天价长吁短叹生不逢时,我看国家没亏待你,是你自己的问题。”
吴清华说:“我要是本分人,你当年未必瞧得上我,现在倒打秋风屁股,有什么意思。”
吴妻兼具南方的小巧与北方的泼辣,此刻露出真颜色,指着吴清华鼻子说道:“你莫再歪缠,谁家个正经女子不盼自家男将涨出息,你倒好,国家队混不下去你说天时不对,县地质局不录取你说人事不协,现在县中聘书印发了,饭碗塞到你手里了,未必还要人家盛饭喂到你嘴里?!我劝你本分些,把聘书讨回来,踏踏实实做起,”说到这里,吴妻换了语气,硬的完了软的上:“清华,真有本事不怕没机会。强似诸葛亮,也要跟刘备颠上几年,何况咱们平头老百姓?”
作为家里的梁柱子,吴清华虽被说动,但若转寰过快,脸上实在拉不下来,非得绷个面子:“诸葛亮便怎地,我便不如诸葛亮?”
这就是不讲理了。
吴妻懒得再讲,说道:“你只说去不去吧?”
吴清华受不得这个,稍稍松动后又拧上劲儿,说:“不去!谁爱去谁去!”
吴妻气得胸脯一鼓一鼓地,抓起枕头扔向吴清华:“杀千刀的,再跟你过,我就不是人。”
吴清华拾起枕头,拍拍屁股走出大门,身后传来妻子摔碗砸盆声,吴清华心想乖乖不得了,扔下枕头跑回屋去。吴妻愣了下,只见吴清华焦急地打开橱柜,抚弄婴儿般小心翼翼地取出件仪器仔细检查,之后松了口气。吴妻情知他不是为了心疼自己才回来的,心里愈加怒不可遏,砸得更凶了,砸到后头,手边无物可砸,她心中愤懑,呜呜地哭了起来,
吴清华看了看妻子神色,终究不敢上床去睡,索性抱着枕头在院里挨了整宿。他也知自己做得自私且过分,第二天大早天蒙蒙亮,就拿起笤帚进屋,准备通过打扫摔在地上的碗盘碎片表达自己的歉意。令他意外的是,平素心大的妻子此刻靠在墙上,已流了一晚上眼泪。
吴清华不敢说话,凭良心说,妻子跟着自己确未享过任何福气,而且自己之前在单位惹了祸,反倒是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买菜打酒,张罗着给人家好言好语地赔情。他心里惭愧极了,真想抱住妻子安慰安慰她,但心里的大男子情结,使他终于没有迈出这一步,只是机械地打扫屋子。
“清华,”吴妻说,“你就当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去县中上班也不成吗?”
吴清华心在挣扎。
“你知不知道间壁人家怎么说我们,”吴妻说,“声声带刺儿,男人能耐是女人脸,你去县中,挣了钱不用贴补家里,全拿去买你的器材都行,让我在这老屋头挺着腰子做人成吗?”
吴清华说:“我是不懂,那些老妈子嘴值得什么,老鼠招子照三寸,她们嚼舌几句舌根子,你就不能堂堂正正做人了?”
吴妻擦了眼泪,说:“为了我,委屈你一下,也不成?”
吴清华思索一阵,脑子堪堪要转过弯来的时候,妻子却从床上慢慢爬下来说道:“算了,我还是回娘家吧,买不到车票我就跑着回,未必跑大了脚掌!”
“你莫要撂狠话,我最不吃这个。”吴清华扔下笤帚,拿上仪器出门了。他还是要绷个面子,但心里未必不害怕,因此出门时轻手轻脚,刻意听着身后动静。还好,吴清华想,这回没有砸碗摔盆。
异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