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城和张岩对视一眼,果然,人生就的脾性是没法改变的。想必杨言自己爱戴高帽子,推己及人,便觉得旁人也都爱戴帽子,话里话外就止不住地给人扣帽子,这不,后两句话一杆子搂倒了在场村民。
是啊,村民还没表态,你杨言就抬出党和政府来压人,偏你能代表党,代表政府?
张之城不愿在没意义的问题上纠缠,说道:“乡长,这些人放高利贷,拘禁咱村的姑娘,还来村儿里打砸,乡亲们气不过才抓咧他们教训教训,出口气儿。这里头如果有事儿,我是支书,算我咧,但是有两件事请您作主。”
杨言恢复了神气,嘟哝了句:“还大学生呢,汇报事体要用书面语,‘咧’‘咧’地净是口头话——行了,你说吧,哪两件事?”
张之城说:“第一件,赔偿大杠叔家损失,丁丁卯卯的家什儿都要算到,足额赔付;第二件,大杠叔一辈子本分,早上叫人把脸皮撕了,肇事的就在院里关着,请您主持,叫肇事的跟大杠叔道歉。”
张之城话音落下,村民们举着手中家什,喊道:“道歉!道歉!道歉!”
杨言惊奇地看着张之城,邪了,毛小子这就骗取了人民的信任?但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嘀咕,况且与此相比,他在盘算着另一件事:解决这个“群体事件”,到底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过了片刻,杨言自顾自地点点头,算是盘算定了,他向扛着黑匣匣那人交待几句,那人如临大敌,整装待命。
杨言双手虚按,说:“老少爷们儿们,咱也是农村的,打娘胎里出来,喝的是村里的水,吃的是村里的面,不给农村人儿作主,那还是人吗?这几个人,我弄到所儿里,好歹叫他们赔咱乡亲的损失!”
“好!”
杨言瞅了眼跟班儿,从对方沉稳而自信的点头,杨言知道,抓拍到了自己侃侃而谈,群众同时欢呼的镜头,他满意地说道:“第二件,老少爷们儿们,要光为挣口嚼馃,牛也是一辈子,马也是一辈子,说难听点,驴他娘的也是一辈子,何苦要托生成人呢?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托生在清凉乡的老少爷们儿,个顶个儿都活一口气,活一张脸,谁坏咱的脸面,不答应!跟乡亲们透个底儿,整个乡,怕是李书记也不敢这么惯着你们,但是咱敢,没说的,叫找事儿的给咱村儿道歉!”
杨言正面挑动着村民情绪,余光瞥向跟班儿,跟班儿咔嚓咔嚓地,快门按个不停。
“瞧瞧,人家眼角儿闪泪花儿咧,”张岩跟张之城说,“这戏真行,灰孙说虚话,把自个儿也感动咧。”
张之城微微一笑:“赔了大杠叔损失蛮行咧,我也没多指望他。要说硬汉子,还是李书记。”正说着,看到个娃子小跑着过来,缩在人群后向这边巴望,似乎有话要说。张之城巧妙地绕过镜头,替乡里省下一张胶卷,他伸手去抱小娃,小娃在衣服上蹭了鼻涕,说:“扑通,双秀姑扑通,在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