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同时想起父亲经常教导自己莫以己之上驷对彼之下驷,是以心中对此番言语虽有疑问,一时却也不便直接拿问这几个做妖之人。
反而是火麒麟见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唯恐星月一时难以应付,以眼神示意一旁的牧欢出面接手处理。
牧欢见在场的杂役此起彼落的闹场,料想定是有人在幕后搞鬼,只怕尚有其他潜伏未发者正伺机而动,因此他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喝令侍卫将所有杂役带出场外并立即逮捕关押。
就在侍卫将场内杂役一一带离宴会厅时,又一名侍卫突然高喊:“你能将所有杂役都从现场逮捕,但是你敢将所有侍卫也撤掉吗?没了这些爪牙,你们怎么杜悠悠之口?
我再问一次,鲲鹏国此刻想对七色国赈济救灾,是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了?”
牧欢见又有一名侍卫闹场,明显的侍卫也已遭到渗透,此刻必须先确保国主与少主的人身安全,示意侍卫立即护送国主及少主离开。
“不用了。”火麒麟见这阵仗,知道退路或许早被阻断,既然对方选择当场以言语来挤兑星月王子,表示对方并没准备动手,如果只是逞口舌之能,顶多就是针锋相对,自己不至于落居下风,不妨亲自来会会这些不速之客。
火麒麟起身阻止了牧欢对众侍卫的指挥,接着说道:“你们报上名来吧,总不能让我这个一国之主对着无名之辈讲话。”
火麒麟不愧是一国之主,对方有备而来,自己就不能当着万山诸国的嘉宾面前夹着尾巴逃走,既然对方选择与自己针锋相对,自己没有理由不挺身迎战。
万山诸国的嘉宾见状纷纷大声叹息,怎么这种噩梦还没结束,他们想起不久前才在东牙国逃过一劫,怎么到了鲲鹏国还是如此,只不过这一劫目前看来似乎只是针对鲲鹏国而来,自己或许是躬逢其盛。
“在下七色国高冷峻,一介平民,特来向火麒麟国主祝寿。”一名藏身在万山诸国宾客中的高瘦男子站了出来。
“很好,准备充分。”火麒麟不悦的眼神,很快的扫过星月王子及侍卫统领,竟然能对这种场合大意至斯,丝毫不见戒慎周虑,是以透露出无比严厉的指责。
火麒麟接着向高冷峻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让我的嘉宾们先退场去休息吧,别让他们受到惊扰。”
高冷峻笑着说道:“那可不行,今天的主角是他们,可不是你。要向你兴师问罪多得是机会,但是要在万山诸国面前向你兴师问罪,可就只有现在了。”
火麒麟已然洞悉高冷峻的来意,他再次望向侍卫统领,用眼神询问是否有因应对策,只见侍卫统领虽然未显慌张,却无法胸有成竹的给自己一个回应,表示此刻他还掌握不住场面。
为避免对方暴起出手,不小心伤及自己或嘉宾,火麒麟决定以口舌拖延时机,帮侍卫统领争取调兵遣将的空间。
“既然如此,远来是客,说说你想要什么吧。”火麒麟主动先划下道来,以便争取对话的主动权。
“既蒙火麒麟国主垂问,我就据实以答。四年前,鲲鹏国派人到七色国各地水源下毒,导致大规模瘟疫爆发,造成七色国数十万人亡故。如今,星月王子又以此为由,假意要赈济七色国,火麒麟国主是否该对此表里不一的做法解释一下。”高冷峻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楚的说着。
万山诸国闻此大吃一惊,四年前七色国不明原因的瘟疫一直是个未解的悬案,这也让国力向为万山第一的七色国瞬间崩解,再加上王族突遭不测,群龙无首,举国不断内耗争斗,这些年来国力一直萎糜不振。
初闻此言,对两国历来恩怨情仇略有所知者,自然能联想到鲲鹏国此举或许其来有自,就算对两国关系没那么了解,也能察觉到鲲鹏国近年国力一日千里,正是因七色国国力的严重衰退趁势而起,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高冷峻对鲲鹏国的这些指控,似乎都不是空穴来风。
“年轻人,你这等无稽之谈是打哪儿听来的?”火麒麟一脸讶异的问着。
高冷峻早知火麒麟必有此一说,立即回应道:“既然国主要装傻,索性我就在万山诸国面前一五一十的讲清楚。”
“你还不至于让我装傻,我倒想听听你能说出点什么。”火麒麟回应着。
“好,大家仔细听着,这既不是无稽之谈,也不是道听途说,而是我本人的亲身经历。
四年前鲲鹏国的受恩宫举办法会,受恩宫主持承恩道师卜完卦后,向各方信徒称说鲲鹏、七色、大风、小宛等四国因灾星当道,若无仙法消厄,年内必受时疫之灾。
接着便做法加持数量不等的神仙水,让信众将神仙水携至各国的水源地投放,以清洗灾星可能带来时疫。
自从神仙水投放之后,七色国便立即爆发时疫,与一般疫情发展不同的地方是那次疫情没有酝酿期,没有传染源,转眼间就弥漫半个七色国,这是只有在饮水中下毒才能达到的效果。
而我,当时就是受恩宫的信徒,正是受指派将神仙水带回七色国投放的其中一人。”高冷峻说到这里,刻意停了下来看着火麒麟,等着火麒麟如何响应。
“说完了?”火麒麟站起身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态度问着高冷峻:“就算你讲的都是事实,但是这跟鲲鹏国有什么关系?”
“天下人都知道,承恩道师不但是鲲鹏国的国师,也是星月王子在天文历法上的导师,难道国主能说他的所作所为与鲲鹏国无关?”高冷峻接着质问着。
“年轻人,我想这可能是误会,或是你让人给误导了,这事我怎么听起来还是完全跟鲲鹏国毫无关系呢?”火麒麟已经从侍卫统领的眼神得知后援已到,此刻他自信可以轻易地拿下眼前之人,但是高冷峻刚刚在万山诸国面前讲过的话却不能这么轻易抹去,他必须先把那些话加以澄清扭转,要是就这么将他拿下,只怕这悠悠众口从此难以杜绝。
火麒麟立即又接着说道:“没错,受恩宫承恩道师是寡人尊重的世外高人,虽然多次进宫来为鲲鹏国祈福,也受我之邀传授天文历法予星月,但道师是方外之人,向来只奉上天神谕行事,他的所作所为怎么会与鲲鹏国扯上关系呢?
更何况你刚刚所说的法会,道师言明受灾的国家有四个,如果大家都取了神仙水回去投放,又怎么只有七色国爆发时疫,其他三国却没事呢?
更重要的是,你是谁?谁能证明你讲的话是真的?一介平民怎么能突破我鲲鹏国的重重护卫,气定神闲的站在这里对我恶意指谪栽赃,又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支持你的?”
“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心里有数,我相信万山诸国的在座各位心里也必然有数,话已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的使命本就是将鲲鹏国的真面目揭露而已,至于报仇雪恨,自有世世代代的七色国人前仆后继。”高冷峻说完便闭目端坐,等着鲲鹏国侍卫来将自己拿下。
火麒麟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竟有此一招,他还等着拿更多的说辞来证明高冷峻的所言不实,岂知他竟就此打住,一副杀人诛心的态势。
然而,火麒麟毕竟是一国之主,这等场面还不至于难住他。他立刻说道:“不过就是个没头没脑的误会,何来要杀要剐之说,你放心,我马上让星月协助你厘清这件事,只要是鲲鹏国能力所及,只管告诉星月。
七色国与鲲鹏国有着几百年的交情,若七色国真的受此委曲,鲲鹏国绝对不会置身事外,今天就请万山诸国在座的朋友帮我们做个见证,我火麒麟一定帮七色国追出真相,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高冷峻接着说:“追查真相就不必了,我们已经将真相查得一清二楚。承恩道师给了其他人的神仙水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他给我的神仙水,便是引发时疫的毒水,当年我因突染恶疾,在途中养病多日而耽误了行程,因此未能及时投放神仙水,待我康复后,时疫已然全面爆发。
鲲鹏国的药材商又于事前数月在市场上全面收购关键药材,时疫发生时,无论任何高价都无法从鲲鹏国药商取得一钱半两的救命药,直到时疫爆发半年后,东牙山六君子赶来七色国以其他药方阻止了时疫的蔓延,鲲鹏国药材商这才逐渐将那些囤积的药材贱价释出,这一切都是斑斑可考,你还能对此辩解吗?
至于承恩道师与你之间的猫腻众所周知,你可以矢口否认,但是天下人会相信吗?我没指望这几句话就能让你认罪,只不过要提醒大家,不管鲲鹏国虚情假意的做了什么,大家都得随时留意他背后的两面三刀,别让火麒麟人前人后的不同嘴脸给蒙骗了。”
牧欢插口道:“你这瞎编杜撰的故事,听起来是满像一回事的,不过没一句话经得起推敲。国主既然答应让星月王子帮你查清案情,就等真相出来,有冤屈就帮你伸冤,有仇恨就帮你报仇,这里有火麒麟国主帮你做主,又有万山诸国能帮你做证……”
没等牧欢把话说完,火麒麟又接着说:“年轻人,你放心,我在诸国嘉宾面前给你承诺,若鲲鹏国有任何人涉及七色国时疫一案,不论他是王室高官,还是世族富商,我一定严惩不殆,不只给你交代,也给天下人交代。”
高冷峻听火麒麟此言,竟似有意让自己全身而退,心想必是火麒麟以退为进的做法,于是不假思索的站起身来,一边大步向厅外走去,一边朗声说着:“早知道你会狡辩,我们也不期待你会坦然承认,今天我高某人来此的目的,一是要让万山诸国都知道你的兽行,二是让你知道鲲鹏国在七色国所染的鲜血,世世代代总会有人来追讨。”
星月王子立即派人追了出去,眼下父亲的寿宴仍在进行中,逢此事变,他必须留在宴席主持大局,但是高冷峻今日所言过于耸动,关键又是直指鲲鹏国主,尽管父亲的严辞回应句句在理,但是高冷峻所言却更让星月打心底愿意相信,他必须将真相厘清,不能让鲲鹏国蒙受半点污点。
火麒麟在与高冷峻一番唇枪舌剑后,随即又回复宴席刚开始时的安静沉默,再次将舞台都交与星月王子,心想这等遭遇刚好给星月一个机会学习应变,毕竟这孩子一路都在顺境中成长,偶尔来个危机去体验对他来说更是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