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县皱起眉头,大喝一声:“此刻又是何人在击登闻鼓?今日谁在外面当值?明知道本官正在审案,为何不阻止那击鼓之人?”
肃立的众衙役听得心中一紧,纷纷低起头来,那敢出言半句。
反倒是何文鼎、刘瑾和陈大三人泰然自若,均静静地注视着那知县。
“伍多林,你速去察看一二。”
那知县转而望向一侧,目光投在那伍捕快身上。
听得知县有令,那叫伍多林的捕快一个迈步便走出来,应了声诺后已转身而去。
在他刚要跨出大堂门槛之时,一名衙役却自外急奔而来,二人差点就撞个满怀。
“李雄,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伍捕快“嘿”地一声。
那叫李雄的衙役没有回应他,反而一个侧身已直冲进大堂。
仅片刻,那叫李雄的衙役已倒身伏在地上,口中喊道:“禀堂尊,刚击登闻鼓的好几个人,已经闯进县衙大门,现在正朝大堂来,请堂尊做主……”
他此言一出,不仅坐于公案后的知县,连一众衙役均愕然不已。
那些人击登闻鼓也就罢了,如今不仅擅闯县衙,还敢直往大堂而来?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哪里来的刁民?”那知县轻喝一声。
须臾,他朝着仍驻足于大堂门槛处的伍捕快又道:“伍多林,速领人去将那擅闯县衙的一干人等押进大堂来。”
未料,那伍捕快已苦笑起来:“堂尊,不用小的去逮人了……”
话音刚落,于他旁边已出现五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头发胡须已花白的男子,正被一名中年男子搀扶着。
紧随二人之后的,是一名身形挺拔、甚为俊朗的少年,以及两名虎背熊腰之人。
五人先后迈过大堂的门槛。
在县衙大堂站着的何文鼎、刘瑾和陈大,见得眉开眼笑,齐齐唤了声:“少爷……”同时迎了过来。
这五人正是徐溥、郑管事、朱厚照、赵五和钱六。
朱厚照朝他们笑了笑。
那知县却一拍惊堂木,口中更大喝一声:“大胆刁民,未得本官传令,尔等竟敢擅闯县衙公堂,该当何罪?来人,速速将此五人拿下。”
见到众衙役要围上来,何文鼎、刘瑾、陈大、赵五和钱六,顿时将朱厚照、徐溥及那郑管事护在中间。
不过朱厚照没什么动容,反而瞥了那知县一眼,嘴角更不由得一扯,暗道,此人官威倒是十足。
略一思索,他已知眼前这知县姓甚名谁。
余价,遂安人,举人出身,弘治十二年始任宝应县知县。
尽管朱厚照不动声色,但徐溥已沉声道:“谁敢……”
众衙役见徐溥虽然老态龙钟,但自有一股威势,顿时驻足不敢再前,更缓缓将手中的水火棍放了下来。
让他们欺负平头百姓可以,但若对方真是有来头之人,他们又那里敢放肆?
听着徐溥的这道轻喝声,那端坐着的知县亦是一愣,似没想到竟有人会反驳。
他身边的那名中年男子见状,再次走近,在他耳边轻言了一句。
那知县憣然醒悟,问道:“不知老丈贵姓,何许人也?从哪里来?”
他声音已缓了下来,似有些讨好的意味。
徐溥没有丝毫的犹豫,应道:“老夫乃宜兴徐溥,自京城来。”
那知县“哦”了声:“徐老丈原来是宜兴人。”
但站在他身边的那名中年男子却低头沉思起来。
未几,这中年男子脸色大变,俯身到知县耳边,低声道:“东翁,宜兴徐溥,还能有谁?他是徐阁老啊。”
那知县愕然,稍顷一弹而起,口中更嚷了声:“他是徐阁老?”满脸胆战心惊的模样。
徐溥面上带笑:“老夫如今致仕返乡,已非阁老。”
听得徐溥之言,知县那里还会不知眼前之人正是大明阁老,至于致仕与否,他已自动忽略。
要知道,冒充大明的官员,那可是大罪重罪,没甚么人敢这般。
大明律有相应惩处条例:“凡诈假官,假与人官者,斩。其知情受假官者,杖一百、流三千里,不知者不坐”、“若无官而诈称有官、有所求为,或诈称官司差遣而捕人,及诈冒官员姓名者,杖一百、徒三年。”
那知县离开公案,急走数步,奔至徐溥跟前,躬身行礼道:“下官余价,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阁老,实属失礼。”
“余知县,老夫已致仕,非阁老矣。”徐溥摆了摆手。
那余知县仍恭敬有加:“虽然阁老致仕,但谁又忘得了阁老之伟绩。”
他拍马屁之功,实属流畅。
说实话,无论徐溥致仕与否,他一个小小的正七品知县,又怎敢小觑。
不说其他人,仅徐溥的任一学生,就能让他这个小小的知县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