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毫不避讳,未几,他又道:“不仅是杨卿家,连秦卿家也是东宫所荐。”
见杨一清似乎不太明了,朱厚照补充道:“秦世缨先生已获起复,以兵部尚书之职兼左副都御史,总制延绥、宁夏、甘肃及固原四镇,月初便奔赴西北。”
顿了顿,朱厚照又道:“想来,杨卿家有所疑惑的,是孤因何而举荐你巡抚陕西、督理马政?”
杨一清没有否认,缓缓点了点头。
“因由有二。其一,孤对杨卿家闻名已久,杨卿家曾以提学副使之职,于陕西督学数年,每科均有士子登科及第,可谓成绩斐然。
其二,卿家于陕西督学的数年,不仅只是督学,对边事也知之甚深。
故而,孤以为杨卿家正是巡抚陕西、督理马政的最佳人选。”
听到朱厚照说出自己的陕西督学过往,杨一清心中的疑惑为之一消,随即躬身应道:“臣铭感殿下举荐。”
一阵对话后,君臣关系瞬间拉近了不少。
“无论何人举荐,亦要卿家有胜任之资。”弘治皇帝笑道。
杨一清连连称是,就在他躬身认真聆听,以为将听到一番圣谕之时,弘治皇帝却道:“杨卿家,东宫要与你议议西北边事。”
见到杨一清愕然,朱厚照嘴角扯出一道弧线:“月初之时,孤曾与秦先生议过西北边事。杨卿家故且先听听,可好?”
先是弘治皇帝有命,再加上东宫太子都说到这个份上,难道他杨一清还敢说不好?
稍顷,朱厚照将萧敬唤到身边,吩咐道:“小敬子,去找陕西布政司舆图出来,挂于墙垣边。”
萧敬躬身领命而去,轻车熟路之下,仅片刻工夫,他指挥着两名宦官将舆图挂在墙垣边,最高处离地面约五尺左右。
舆图挂好后,朱厚照站了起来,对弘治皇帝道:“父皇请移驾……”
弘治皇帝步向舆图之时,他又向杨一清作了个请的手势:“杨卿家,这边请……”
瞥见弘治皇帝点头示意,杨一清顿时明白,原来皇上要借东宫之口授意。
待杨一清也走近舆图,朱厚照随即伸起右手指着陕西舆图:“杨卿家,请看舆图……”
前后不到一刻钟,朱厚照就已经将之前和秦纮所述说的三边四镇的边事之略,又大致讲述一遍。
听着朱厚照几无停顿的叙述,杨一清满脸惊愕,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言论均出自朱厚照之口。
他在陕西长达数载的经历,虽是督学的名义,确实是对边事多有关注,对一应事务可谓知之甚深,朱厚照所列的措施均中边事之要害。
站于舆图一侧的弘治皇帝,见得随即笑道:“杨卿家,你可知月初之时,秦卿家亦是这般错愕。”
杨一清躬身应道:“臣失礼……”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杨卿家无须如此拘谨。”
朱厚照眨了眨眼,再道:“杨卿家,可想听听孤如何看待陕西马政?”
未待杨一清回应,他已经说道:“太宗文皇帝曾有圣谕,‘古者掌兵政谓之司马;问国君之富,数马以对。’孤更以为‘国事莫大于戎,军政莫急于马。’”
顿了顿,他继续道:“杨卿家,你可知当下陕西草场、养马士卒及马匹所存之数几何?”
杨一清略沉吟了片刻,微摇了摇头,他已离开陕西数年,而且他本也只是督学的,自不可能清楚。
朱厚照又道:“去岁,兵部主事李源卿家曾奉旨查勘陕西马政。草场只余六万余顷,已不足国初之五成。”
杨一清嘴唇微动,心中已暗叹,他虽不知草场之实数,但大不如国初之光景,还是有所了解的。
“养马之士卒,由国初一千二百余人,减至仅七百余。至于马匹之数,更触目惊心,仅得四千余匹,国初定额为十数万匹。马政如此荒废,若再不整饬,何谈御寇安边?”
杨一清默默地点了点头。
“马政何致荒废于此?孤以为,因由主要有三。一乃寇贼侵边滋扰,边地不宁;二为草场被大量侵占盗卖;三是私贩茶马泛滥成灾。”
听了朱厚照这番关于陕西马政的言论,杨一清心思百转。
“那应如何处置?想来,待杨卿家赴任后,定会解决之法,孤就不多言了。”
朱厚照知道,即使自己不说,杨一清到了陕西也会发现症结所在。
他之所以将陕西马政的症结提前说出来,只想杨一清快些入手,仅此而已。至于后续解决之法,杨一清自会处置,如今多说反而无益。
迎着杨一清的目光,朱厚照再道:“惟望杨卿家赴任后,能与秦先生戮力同心,如此,边患定会大减,边民方得安宁……”
杨一清脸色一正,重重地点了点头:“臣定当尽心。”
稍顷,弘治皇帝也开口说道:“杨卿家,东宫之言,即为朕之言。整饬陕西马政乃御寇安边之要,朕赐你全权处置陕西马政。未尽之事可与秦卿家商议,如其亦无法处置,速上题本,朕自有裁决。”
杨一清听得神情更是肃穆,躬身应道:“臣得蒙圣恩,自当奋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