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一脸认真地望着他,再道:“父皇,既然盐政年年整,为何我大明每岁盐课仍如此缺额,如今更不足以支边?皆因盐政整饬不得其法……”
见弘治皇帝脸色慢慢凝重起来,朱厚照又道:“想必父皇心存疑虑,为何儿臣断定整饬不得其法?其实儿臣解释再多也没用,不如证明给父皇看。”
弘治皇帝轻吁一口气:“如何证明?”
“只要让儿臣整饬一处都转运盐使司,今岁之内即能见成效。”
弘治皇帝沉吟了片刻,才问道:“何处?”
朱厚照嘴角一抿:“就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运司在南直隶扬州府,有泰州、淮安和通州三分司,下辖三十盐场,两个批验所。
若让儿臣前往整饬,最少亦能让两淮盐课翻倍。父皇,你说可好?”
“盐课翻倍?”弘治皇帝一愣,少顷已摇了摇头,接着竟轻笑了起来,“朕若说不好,你又如何区处?”
“哎,父皇,你说边镇危险,不能置身险境,那儿臣不去边镇就是了。但南直隶无兵荒之乱,扬州府有何危险可言?难道父皇仍认为儿臣是‘黄口小儿’,毫无自保之力?”
弘治皇帝笑而不语。
“父皇可还记得,上月儿臣曾在小校场演练过箭艺,五十步外的五箭均中靶心?”
“朕自然记得,你皇太祖母还赞不绝口。”
“其实,儿臣的箭艺已能百步穿杨。”朱厚照挠了挠头。
弘治皇帝脸上毫无惊讶之意,只微笑着。
“父皇莫非不相信?儿臣可当面演练。若有失误,任由父皇责罚,且儿臣今岁再也不提整饬盐政。”朱厚照眨了眨眼睛。
“朕为何不信?但仅凭箭艺,就足以自保了?”
“刀枪剑戟,任父皇随意察看,要不儿臣至小校场演练一番?”
听得弘治皇帝口风转软,似有转机,朱厚照暗吁一口气,想看武艺,又何惧之有?我还怕你不看呢。
“仅你自己演练?那可不够。”弘治皇帝笑意更浓。
在朱厚照猜测其为何意之时,弘治皇帝已把萧敬唤了过来,问道:“今日游驸马有否当值?”
萧敬躬着身应道:“回万岁爷,游驸马此刻正在大殿之外。”
弘治皇帝和萧敬口中的游驸马,姓游,名泰,字仲享。
其先祖名黑厮,于元至正十六年便追随老朱打天下,多次获得军功,荣膺军职,最终升到千户。
而游泰更往前跨了一大步,他在成化九年娶了隆庆长公主为正室,职官为驸马都尉,地位介于侯爵和伯爵之间。
这隆庆长公主是宪宗纯皇帝的妹妹,按辈份就是弘治皇帝的姑姑,不过,二十年前已病逝。
自宪宗纯皇帝开始,游泰便是御前带刀侍卫,禁宫的安全保卫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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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西侧的小校场内,靠南边的那扇通过文华殿的宝善门已紧闭。
在宝善门北边数尺之外,紧贴着墙垣边自西至东,每隔七八步,摆放一个数尺高的木架,共五个之多。
而每个木架上,各放置了一个以干草编织成的圆形箭靶,约莫二尺五寸见宽,靶心朝北。那如拳头般大的鲜红靶心,甚为夺目。
在小校场东面的清宁宫墙垣边,由南至北,亦摆放了一般模样的五个箭靶,靶心是向西。
一身短衣装束的朱厚照背负着一箭筒,左手持着一把长弓,面朝南边,已站在小校场的空地上。
与上月演练时所不同的是,小校场的地面上画了不少图案和文字。
此刻朱厚照所站的地面,就有一个红色图案和两个文字。
红色图案由线段和箭头组成,线段呈东西向,约有一尺长,而箭头则从线段的中间引出,直指向南边,亦一尺左右长。
文字是红色的“百步”二字,紧邻图案的西侧。
也就是说朱厚照所站之处,离南侧墙垣边最近的箭靶也有百步之遥。
弘治皇帝坐于奉先门前的一张临时加设的御座上,正打量着小校场上的朱厚照。
游泰和萧敬分列其左右,一众听候旨意的宫女宦官从景运门排起,错落有致地站立着。
而何文鼎、刘瑾和王伟却站在朱厚照西边十多步之外,贴着墙垣边而立。
何文鼎左手牵着一条缰绳,缰绳连着一匹通体雪白、一丝杂色也没有的高头大马,马鞍马蹬已披挂于身。
王伟手里端一茶壶,刘瑾是两手空空,其身侧是数根齐眉短棒,斜靠着墙垣并排而立。
地面上摆了三截粗约五寸、长约二尺的有把手的竹筒,以及一只装满清水的木桶。
“父皇,儿臣已在百步之外……”朱厚照扭头朝北,向弘治皇帝高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