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君君臣臣。儿臣不能失了礼节,要不然有人会参儿臣大不敬。”朱厚照恭敬地应道。
“谁敢?这里是武英殿,只得你我父子二人,并无外人,无须如此顾忌。”弘治皇帝道。
朱厚照晃了晃头,先后望往武英殿内的数名宦官。
弘治皇帝顿时明白,朝那些宦官道:“你们都听好了,朕和东宫之言不得外传。若有人阳奉阴违,朕定不轻饶。”
那数名宦官随即跪拜,几乎同时应道:“奴婢不敢。”
“皇儿,放心了吧?往后,你我父子二人单独相处时,切莫这般拘谨。”
“儿臣谨遵皇命。”朱厚照应道,嘴角带笑。
说是这般说,但他真不敢放浪形骸。禁宫,虽有个禁字,但有关宫内的消息,外传得可快了。
“你想喝茶,自行吩咐他们就是了。”弘治皇帝伸手指了指那些宦官。
朱厚照只得朝站得最近的一名宦官招了招手,说道:“孤口渴得很,去倒杯茶来,龙井茶即可。”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
过得一会,朱厚照将宦官端来的龙井茶刚呷了两口,却瞥见弘治皇帝突然眉头一皱,不由得唤了声:“父皇……”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望向西侧墙垣边的一名年轻宦官道:“萧敬出去传旨多久了?”
“回万岁爷的话,萧公公出去已有三刻钟。”那年轻宦官似乎随时留意着时辰,听得弘治皇帝问话,未及片刻已回应。
“为何两位卿家仍未至?”弘治皇帝站了起来,离开御座,在大殿中慢慢踱起步来。
朱厚照见状把茶杯搁到案上,跟到他身旁,说道:“父皇,何须如此心急。”
其实也怪不得弘治皇帝心急发问。
如今还没宦官通报,遣去传旨的萧敬也没回,即是说徐溥和马文升均未到。
要说马文升没到,还说得过去,毕竟兵部在东长安街的南侧,由武英殿而出,一来一回少说也有四五里路。
但徐溥未到的话,似乎就不应该了,他当值之地是文渊阁,在文华殿南侧,离武英殿约莫就二三百步之遥。
弘治皇帝只“嗯”了声,没回应朱厚照,在殿内来回踱着步,过得一小会才回到御座上,拿起御案的题本,心不在焉地翻了起来。
朱厚照没有再出声,缓缓端起那杯龙井茶,又小抿了数口。
殿内沉寂了片刻,一人跨过武英殿的门槛,口中呼道:“万岁爷,老奴回来复旨,徐大人和马大人已在殿外等候。”
来人正是此前出去传旨的萧敬。
“快宣。”弘治皇帝持着题本,突地又站了起来。
萧敬躬身领命而出,少顷已折返而回,领着徐溥和马文升走进大殿。
徐溥和马文升两人互相搀扶着,确切地说,是马文升扶着徐溥。
比徐溥足高出一头的马文升,身材魁梧,腰板挺得笔直、步伐稳而有力,而徐溥身躯佝偻,手抖足颤。
若没有马文升搀扶,徐溥或许走得更慢。就这般模样,说来可能也没多少人相信,马文升竟比徐溥还年长数岁。
刚迈入大殿数步,徐溥和马文升同时俯身要跪下。
“两位卿家无须多礼,萧敬,快快扶住两位卿家。”弘治皇帝道。
徐溥和马文升仍坚持跪下。
“臣徐溥叩见皇上……”
“臣马文升叩见皇上……”
弘治皇帝又道:“两位卿家快快请起,此乃武英殿,无须这般。来人,赐座赐茶。”
仅数个呼吸后,两名宦官已搬来锦凳,另两名宦官端来茶水。
在弘治皇帝的示意下,锦凳放在御案正前方仅五六尺之距。
徐溥和马文升均已双眼泛起泪光,竟同时轻泣起来。
一人道:“皇上对臣等如此优待,臣有愧。”
另一人说:“天恩浩荡,臣粉身亦无以为报。”
这两位大人为何如此激动?
据史载,终弘治一朝,弘治皇帝私下召见臣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今弘治皇帝不仅召见他们,还赐座赐茶呢。
“臣见驾来迟,实为不敬,请皇上降罪。”两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又躬身请起罪来。
弘治皇帝看着徐溥那佝偻的身躯,暗暗一叹,对其因何迟来却已不想追问,朝着两人扬了扬手:“两位卿家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两人互相搀扶着缓缓站起来之时,弘治皇帝又道:“朕召两位卿家前来,乃御寇安边之事。”
少顷,他望向萧敬,再道:“将刚到的西北边事急报,挑要紧的说说。”
萧敬应了声诺,徐溥和马文升愕然,又有西北急报?
没多久,萧敬将启本的大致内容叙述了一遍,自是略去“堂主”及“灰狼”等信息。
在徐溥和马文升的满脸惊惧之中,弘治皇帝缓缓问道:“两位卿家听了之后,不知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