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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条窄窄的胡同,拐了几拐,朱厚照三人来到一条东西向的大街上。
大街两旁,各类商铺林立密布,诸如酒楼、客栈、茶坊等等,应有尽有。
过往的行人明显比平时要多得多,有欢声笑语的,也有愁眉苦脸的,不少更三三两两、结伴同行。
就在朱厚照驻足观望之时,十数步之外的三名勾肩搭背的男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三名男子里,被夹在中间的那人一脸无奈,似乎被左右两人强行拖着走的。
那人脑袋时不时左扭扭、右拧拧,还朝其左右两人说道:“虎子,小弟,你们快放手,让我自己走,行不行?”
“不行。一放手,你又跑了。刚哥,去合味酒楼用不了我多少钱的。”其右侧的一名男子应道,拉着他的双手更是一紧。
其左侧另一人附和:“哥,你就让虎哥做东嘛。”
他和夹于中间的那男子有七八分相似。
过得片刻,三人互相拖拽着,从朱厚照面前走过,不一会已逐渐走远,劝说、求饶之言还时不时传来。
“怪事年年有,如今做东也这么难呢?”刘瑾凑过来道。
朱厚照“嘿嘿”一笑,指了指街道南侧不远处:“他人做东往酒楼,小瑾做东去茶坊。就那间如意茶坊吧。”
朱厚照所指之处,大概在二十来步开外。
一座木楼门前,斜插着一面约莫有二尺宽的方形旗帜,旗帜绣着四个字,隐约是“如意茶坊”。
“如意茶坊?名字真俗。”刘瑾嘀咕了声。
“喝个茶而已,你管它俗不俗?”朱厚照听得又是一掌击在他肩膀上。
望着刘瑾呲牙咧齿,何文鼎强忍着笑,连走路也一晃一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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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站在“如意茶坊”门前,目光往里一扫。
进门的右侧,是一张靠着墙垣的四尺左右高的长方形柜台,本是掌柜所坐的地方居然空无一人。
这茶坊不大,深仅一丈余,宽也不过二丈左右。
最靠里的墙垣中间位置,开了一道挂着布帘的门,应是通往后院的。
茶坊布置甚为简陋,摆着五张八仙桌,每桌均配四张长条凳,这些为数不多的桌凳已将茶坊挤得满满的。
此刻,每张八仙桌几乎都围坐了数人,桌面无一例外均摆放了数只装着茶水的碗和几碟小吃。
茶客大多在低声交头接耳,说到兴起时,笑声不断。
茶坊东南角落的一张八仙桌,是唯一仍有空余位置的。
靠里坐着一名老年茶客,其身旁站着一穿褐色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背对着大门,两人正诉说着什么。
站在朱厚照身后侧的刘瑾,嚷了声:“少爷,这茶坊真好生意,都满座啦……”
又尖又高的嚷叫声一响起,茶坊内的众茶客顿时停下交头接耳,纷纷扭头望过来。
那穿褐色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听得一个转身,少顷,边迎过来边说道:“三位客官,可是喝茶?”
“来茶坊自然是喝茶,但你茶坊没座了。”朱厚照微微颌首。
“罗掌柜,如小哥不嫌弃,就来和老汉共一桌吧?”
未待那茶坊掌柜回应,坐在东南角落位置的老茶客已站了起来,脸带微笑,朝朱厚照招了招手。
“陈老哥,你一见到读书人,都恨不得拉来聊一聊……”罗掌柜转身笑道,似乎和那老茶客相当熟悉。
朱厚照淡淡一笑,对方将自己当作读书人,那最好不过了。
“客官,陈老哥是我们茶坊的老主顾。热心肠,喜欢和读书人闲聊。如你不介意……”罗掌柜话语一顿。
“那敢情好,陈老丈不嫌弃,小生又怎会介意。”朱厚照朝那陈姓老者拱了拱手,他又不是志在喝茶。
罗掌柜听得一喜,连忙将朱厚照、何文鼎和刘瑾迎到东南侧角落的八仙桌。
八仙桌只得那陈姓老者坐着最靠里的一张长条凳,另三张空无一人。
朱厚照向那老者再次道了谢,又唤那罗掌柜去端茶水,便在老者对面的长条凳坐了下来。
陈姓老者问道:“小哥,下个月就秋闱,为何你不待在家中……”说到这里,他突然一停,满脸疑惑地望着朱厚照。
朱厚照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为何你不待在家中好好读书,准备秋闱,而四处乱逛?
“哎,老丈,说起来惭愧得很,下月的秋闱与小生无关呢。”朱厚照叹了叹气,一副惆怅不已的模样。
何文鼎和刘瑾不由得暗道,秋闱本就和你千岁爷无关,你有什么惭愧可言?
“这是为什么?”陈姓老者似没料到朱厚照这般回应。
“老丈,小生如今连生员也不是,这秋闱能与小生有关么?”
“小哥,你应该还没到二十吧?”陈姓老者“哦”了声。
“惭愧,再过数月,小生就到二十生辰了。”朱厚照脸不红、耳不热,将自己年龄虚增了十岁。
不过凭他如今的这副体形,说二十岁也不会有人怀疑。
“小哥,你可别灰心。想当初,犬子直到二十有八才取得生员,第二年秋闱考中举人。”陈姓老者一脸自豪地道。
“令郎鱼跃龙门啊……”
“但他春闱不争气,名落孙山……”陈姓老者却“唉”了声。
罗掌柜端着茶水正好回来,搭话:“陈老哥,名落孙山又怎样。陈大人如今已贵为一方知县了。”
“原来令郎已成官家,实令小生好生羡慕。”朱厚照朝那陈姓老者拱了拱手。
“刚好山东布政司有空缺,其他人又不愿去。要不然怎轮得到他这小小举人?”陈姓老者摆了摆手。
未几,他又道:“不过,俸禄低得可怜,只勉强够活。那像罗掌柜这般,开个茶坊,每个月过得可滋润呢。”
罗掌柜“哎哟”一声:“陈老哥,我这小本生意,每月能攒一二两银就不错了,算什么呢。要说滋润,那必须是兴盛行的李大掌柜,那才是大买卖,日进斗金呐。”
一语刚了,他望向朱厚照,问道:“客官,你可知道兴盛行的拈阄场?每回拈阄时,都人山人海啊。”
见朱厚照摇了摇头,他轻叹了声:“客官是读书人,果真不闻窗外事。”
朱厚照轻笑道:“那罗掌柜可曾去见识过?”
罗掌柜摇了摇头,满脸羡慕地道:“兴盛行在南郊的拈阄场,有凭证才能进入。能拿到凭证的都非富则贵,我这等生民那能进去呢。”
站在朱厚照身边的何文鼎和刘瑾,听得却暗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