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县尉当官当傻了吧?”尹坦笑道,“你挟持掌柜并不能让我缴械,相反,旁人死活与我何干?”
“与你无关?”崔县尉嘴角出现了一抹冷笑,“我曾围剿过烧杀抢掠的山贼,那帮人心狠手辣,见人就杀,可你不是那种人,我其实刚才在门外没进来,我等了很久,就是希望你能挟持一个人质,然后将你们一并射杀,这桩事也就了了,可你也没有!”
听着崔县尉的话,尹坦的脸色逐渐变冷。
“古人有言,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尹副帮主,你自诩是个有情有义的侠匪,你不忍心见无辜枉死,也不想牵扯到无辜性命,我说得对不对?”
尹坦手中大刀朝着崔县尉杀去,而崔县尉的笑声张狂,只将头往客栈掌柜的身后一躲。
那掌柜顿时吓得丢了魂,连忙求饶道,“尹大爷饶命啊!”
只求饶了一句,尹坦的刀便收了。
他下不了手。
人活着不过就是一口气,这口气对于尹坦而言,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气。
那掌柜是个仁义人,他不该死。
“看来,我猜对了。”
崔县尉拖着掌柜一同往后退,心里暗自盘算,只要退到门外,就是官兵的地盘,再坚持半个时辰,就会有邻县援兵闻声而至,到时候,就可将淮龙帮一网打尽。
小掌柜今日的身死,便是他崔县尉来日的登高石。
毕竟人死都死了,生前是英雄还是小人,这事儿根本没有人关心,所谓生前身后名,踩着旁人尸体上去,他很乐意。
斜眼往后瞄了瞄,仅有两步,崔县尉便能退出门去,顿时大喜过望,然而就在这时,几枚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同时击中了前者身上的三处大穴。
一时间,崔县尉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掌柜见势,急忙脱困。
那尹坦似乎没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见崔县尉如同被鬼附身一样,定身在门口。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还用人教你?”一直在角落里喝酒的白展堂缓缓开口道,“傻啊!还不快劫持那县尉,这样你和你的弟兄不就都能脱困了嘛!”
听到白展堂一席话,尹坦这才恍然大悟,用大刀抵着崔县尉的脖子,那群官兵顿时也都慌了神。
“都把手中刀枪放下,否则我杀了你们头儿!”
一声号令喊出,四下方才还是一片肃杀,顿时化成一片寂静。
官兵们纷纷停下了手中刀枪,而淮龙帮脱身出来的帮众连连叫好,纷纷朝着客栈之中涌入。
“尹爷好气魄,我就知道咱们淮龙帮谁死,尹爷都不会有事!”
“刚才尹副帮主的气势豪迈,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谓气派!”
一时间众人纷纷道喜,嬉笑着将那崔县尉捆了个五花大绑。
小娘子这才怯生生地从二楼楼梯口探出头,一脸担忧神色朝着楼下张望。
“都别高兴太早,刚才若不是这位小兄弟出手相助,恐怕我的头颅早就挂在县尉大门上了。”尹坦说着,起身朝着白展堂的方向走去,俯身跪拜道,“我这一生没跪过父母,没跪过老天,只跪过我们淮龙帮帮主和恩公您。”
白展堂连忙摆手将尹坦扶起,“我不是救你,你们江湖斗恩怨,我本来就不应该掺合,我只是随手救了个掌柜而已。”
掌柜见状也连忙拱手称谢,白展堂摆手笑了笑。
方才那招隔空点穴距离不近,因此力道也并不十分强劲,此时,那被绑得严实的崔县尉也开口道,“尔等宵小之辈,并非良民,早如此,我就该一把火烧了这客栈,将你们活活烧死才好!”
起身缓缓走到崔县尉面前,白展堂也不怒不急,反而缓缓道,“你是官,他是贼,我们都是良民,按理说,良民就应该帮着官捉贼。”
“这个自然!”崔县尉听了白展堂一番话,连忙使着眼色,企图让白展堂解开背后的绳索。
白展堂摇了摇头,继续道,“可是客栈的掌柜也是良民,两厢交战,你让一小民送药给你,人家送了,贼不伤人,反而是你这吃皇粮的县尉劫持良民作为要挟!”
“贼不伤人,官伤人!天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白展堂说话的时候不光看着崔县尉,也看向了门外这些兵士,“你们吃的军粮是百姓省下的,你们用的刀枪是百姓纳税的,你们的血肉是爹生娘养的,那你们的爹娘就不是百姓了吗?!”
门外的士兵听了这一席话,无不汗颜。
再看崔县尉此时更有一腔愤怒,起身怒吼道,“我杀贼,不计代价,不论方法,牺牲他一个小小客栈掌柜换来一方平安,我就错了吗?”
白展堂只是摆了摆手,单脚踩在崔县尉坐着的椅子上,轻声道,“你凭什么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如果今天他是你亲爹亲娘,但愿你还能这般大公无私!”
四目相对,崔县尉看向白展堂,一时语塞。
他自幼就跟着他那苦命的娘,一路从一个下等武人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也是把所有宝贝都往娘的房间里送。
娘就是他这辈子最心疼的人,若此时掌柜的境地换成他一屋子姬妾,他都可浑不在意。
可若是换成他老娘,只怕他也恨不能将那劫持之人碎尸万段才好。
人能顾全大局,往往都是祸不殃及自身罢了。
崔县尉再抬头看着那抱着掌柜埋头痛哭的老板娘,只觉得有些愕然。
那掌柜的明明毫发无伤,老板娘却哭天喊地,宛如心头割肉一般。
原来他能够随意牺牲的,也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爷娘,别人的儿子。
崔县尉轻轻闭上双眼,只觉得浑身疲乏,对于这些小民而言,他是上位者,一向杀伐果决惯了,停下来才觉得竟然这般疲惫。
“难道真是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