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桶酒加起来也就一百多斤,算不上多,但木桶厚重,人不好提,只能放在平板推车上。
刘江在前面拉,赵致在后面扶着,防止木桶翻落。
永平府的街道年久失修,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破洞,里面积攒着常年无法蒸发的臭水,腥臭味熏天。
车子小心翼翼的从土坑边上绕过,即使刘江踩在了那臭水里,也不会让车子失控。
天色还很早,太阳尚未出来,空气中带着一股冷意,等到了惠兴楼时,门口已经站了很多前来买酒的人。
王宝早早的打开了后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顾不上停稳,手就已经放在了装酒的木桶上。
笑容在满是沟壑的脸上绽放,犹如沙漠戈壁上盛开的荆棘花。
“这是多少酒啊?!”
王宝看向赵致。
赵致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这是一百一十斤酒!”
“嘿,今天怎么这么多了!”
王宝脸上的笑容更胜了。
三人将三桶酒从平板车上取下,过完秤之后提到了前厅,倒进柜台边上早就准备好的大陶缸中。
黑色的陶缸里面酒花激荡,香味熠熠荡漾。
赵致随意的坐在了一张长条凳上歇息,刘江双手叉着腰,支着傍边的撑顶柱子喘着粗气。
王宝从后厨端来两碗杂粮粥,和一小碟咸菜。
“吃吧!多吃点带盐的东西,回点力气!”王宝把粥、菜放在桌子上,对两人说道。
赵致和刘江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
没多少讲究,两人手上还有一些污垢。这穷年贫月里,哪怕是带土的饭都有人吃,别说这个了。
王宝又走近后厨,端着一个小木盆出来,一小盆水倒进了酒缸中。
看着水与酒在里面冲撞激荡,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做完所有的事,这才打开门板,开始营业。
门刚一打开,就有几个等候多时的人冲了进来。
嘴里大大咧咧的喊着:“我要买三斤酒,快快快!”
说着,就把手中的葫芦往赵致手中塞。
赵致笑了笑,接过葫芦,开始打酒。
取来专门沽酒的竹勺,往葫芦里打了三下。
这一勺酒,其实没有一斤,只有十五两,三勺酒加起来,也只有两斤十三两。
明制一斤十六两,所谓半斤八两,便是如此。
行商行商,自古商人哪里有不奸的呢?不过,市井上的人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太过纠缠,司空见惯的事情罢了。
惠兴楼还算好,永兴楼家的竹勺,一下只有十三两。
那人笑眯眯的从赵致手中接过酒葫芦,随后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子,叮叮当当将里面的钱去全部倒在柜台上。
有铜钱,有散碎银子,驳杂不已。
赵致清点了数目,退还了多余,将这些钱收下。
早上过来买酒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些老酒鬼,这些人的钱来历不明,谁也不知道昨晚是在哪里忙活,才弄来了这些钱。
赵致可不管那些,如今的他,正是资本积累时期,任何钱,都必须积累。
那人刚出门,便仰头大灌,身上酒气浓郁,红着一张脸,慢慢悠悠的离去。
早上买酒的人不多,也就七八个,拢共卖出二十斤酒,得钱七千余,折算成白银,也就是七两左右。
黄昏时刻买酒的人多,大都是忙活了一天的矿工,或者城中的一些力工,又或者那些爱喝酒的文人雅士。
不过,赵致不管那个,只要过来做生意,那都是客人。
日头优哉游哉的在天上晃荡,不知不觉间已经是中午。
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已然到来,尽管各处苍苍茫茫看不到生机,但机体上的反应无法掩盖。
春困,这是一个自古以来就有的现象,此时的赵致,正与周公搏斗。
昨日忙活到大半夜,今天又起了一个大早,只吃了一些杂粮粥和咸菜,营养跟不上,自然要乏困许多。
站在柜台后面,左手支着下巴,一下又一下的点头。
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将赵致从睡梦中拉醒。
“喂,给我打两斤酒!”
声音渐大,等赵致能听清时,那人已经来到了面前。
身材不高,一米六顶天,倒是有几分富态,身上还有一股子油烟味,赵致当下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除了厨子之外,还会有谁身上有么重的油烟味?
没有饿死的厨子,当厨子的,大都富态一些。
临近饭点,这个时候应该是厨子最忙碌的时候,现在这人忽然站在这里,大概率是因为手中没有事情,或者专程过来。
中午买酒,又是厨子,这几个点加起来,赵致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除了永兴楼之外,还能有谁?
“酒葫芦呢?!”
赵致看着两手空空的他,问道。
这人回道:“没有,用你家的葫芦吧!”
赵致俯下身子,从柜台下面的竹筐中摸出一个前几天刚买的酒葫芦。
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开始打酒。
“酒葫芦一个作价二十文钱,还望知晓!”赵致一边打酒,一边说道。
这人眉头微促,一副不满的样子,“酒葫芦还这么贵?外面只卖十文钱!”
赵致停了下来,作势就要将刚打进去的酒往外面倒,“那你去外面买啊,我又没拦着你!”
“行,我买!”这人牙根子直痒痒。
付完账,拿着酒葫芦,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致将柜台上的铜钱,一个个的扔进了柜台下面的钱匣子里,同时在账本上记录下了这笔交易。
......
永兴楼是永平府最豪华的酒楼,有个三层小楼,临街向阳,能俯视整个永平府城。
据说,永兴楼后面站着的东家是京师的某个权贵,但具体是谁,却没有人知道。
惠兴楼的三碗不过岗,早已经传遍了整个永平府,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惠兴楼售卖好烧酒,而且价格还便宜。
永兴楼也想着降价卖,但酒水的质量比不上赵致的酒,孰优孰略,百姓自然能分清楚。
这严重打击了永兴楼的烧酒生意,几乎可以用一落千丈来形容。
这些烧酒,本就是从京师运来,成本很高,现在卖不出去,只能囤积着,早晚要赔在手中。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永兴楼自然不会咽下这口恶气。
那人提着就葫芦走进了永兴楼,柜台后面的掌柜看见他进来,急忙迎了上去。
“买回来了?!”掌柜孙福宝忙问。
林狗儿把手中的酒葫芦在掌柜面前晃了晃,说道:“买回来了,不得不说,他家的酒确实好,隔着老远,我都闻到酒香味了。”
孙福宝忙接过葫芦,扒开了塞子。
酱香风味迎面而来,充斥着他的鼻腔。
“太香了,香的有些过分!”孙福宝叹道。
这个时代的酒,提纯技术不过关,在保留粮食本身的风味同时,会残留很多杂醇或者其他杂质,酿出来的酒尽管有香味,但并不纯粹,是一种比较杂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