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死了,但锅照样得背。
风光大葬肯定是别想了。
趁天黑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法外开恩了。
“谢大人恩典。”牧笛行了个万福。
随即,沈修望向余闲:“小侯爷,今日受惊了,赶紧回府报平安吧。”
余闲垂下眼皮,快速思忖。
这个皇帝,真是够刻薄寡恩的。
他之所以承认杀了黄曼成,一部分原因就是想“邀功请赏”,缓和皇帝对威远侯府的敌视。
但现在沈修觐见完皇帝后,对自己根本没什么表示,摆明了是要选择性忽略自己的功劳。
这一波,虽然让孙鹤年给威远侯府当了替死鬼,但似乎仍然无法逆转皇帝削爵的念头。
心塞又心累啊!
……
当夜,圣京宵禁。
当夜,余闲由于惊吓过度,没有上桌吃饭。
当夜,孙府灯火通明、人潮汹涌,一行人被送去了天牢,一副灵柩被送出了城。
当夜,指挥使陆纲从宫内匆匆出来,立刻去天罗卫衙门纠集了所有卫兵,浩浩荡荡的去了神鹿大街,在他手中的名单上,写满了一大串名字,涉及六部官员。
当夜,一名白衣老和尚在太监的带领下,走进了勤政殿……
“又要来一场大清洗了,但这次清洗非我所愿。”
天元皇帝手执黑棋,看着棋盘,思考着如何对弈。
白衣和尚则很随意的将白棋子放上去,轻笑道:“陛下明察秋毫,平生最嫉恨贪官污吏,理当如此。”
天元皇帝敌视勋贵集团是出于皇权利益,而仇视贪官污吏,则是刻在骨子里的准则!
据说,当年皇帝的爹娘就是被贪官污吏害死的,甚至皇帝也差点被灭口,还好逃难去了一间寺庙剃度出家,躲过了一劫。
因此,天元皇帝登基后,颁布了一系列反腐败打贪官的律法,贪墨十两就要发配充军,百两流放边疆,千两满门抄斩。
“就是便宜了那些国公侯爷,经此一役,很难再撼动他们了。”天元皇帝摇头叹息,将一颗黑棋子重重的扣了下去。
拔萝卜带出泥,孙鹤年倒下,他背后牵涉的官员遍及六部,乃至全国几个行省府县。
文官集团肯定是要元气大伤了,天元皇帝也失去了抗衡勋贵集团的利器。
白衣和尚看着刚落下的黑棋子,道:“陛下,你心乱了,这颗棋子最该防范的方向不该是这里。”
闻言,天元皇帝一皱眉,道:“你意思是,我目前最该防范的不是那些勋贵公侯?”
“恕贫僧直言,目前王朝初定,看似四海升平,然而底下仍旧是暗流涌动,今日的那些姜国余孽就是一道暗流。”白衣和尚分析道。
天元皇帝陷入沉思。
和尚说得不错,大景王朝一统天下才不过十余年,曾经的那些敌国势力仍未全面清除,许多遗民对于大景子民身份的认同度也有待观察。
所以,他颁布了严格的兵器军资管制措施,还封杀了诡道,就是想镇压这些残余的反抗力量。
“这些人,大多跟着陛下南征北战,皆是骁勇善战的万人敌,正值巩固江山之际,现在还不到鸟尽弓藏的时候。”白衣和尚劝谏道。
“有理……”皇帝有些意动,却仍愁眉不展:“但朕需要为太子铺路,不能坐视他们一家独大。”
“这有何难,法家、儒家如今人才辈出,武道也有许多后起之秀,陛下尽可以扶持起一批新力量安插进各个要害职务。”白衣和尚一边下棋子,一边侃侃而谈:“再不济,陛下还可以行纵横捭阖之策,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
“那你觉得他们当中哪些人最值得当朕的棋子?”皇帝反手也落下一颗棋子。
和尚捻着一枚棋子,笑道:“威远侯!”
“他?”皇帝摇头道:“虽然他和扬国公那些人不是一个辈分的,但他实力太强横了,或许已是三品意象境,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好驾驭。”
“简单,有一招,保证圣上能驾驭自如。”和尚没有卖关子,吐出三个字:“断后路!”
看到和尚说话间扣下的白棋子堵死黑棋子的后路,天元皇帝若有所思状。
蓦然间,他想到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余闲。
“你是想朕选一个皇女,招威远侯的儿子当驸马?”皇帝犹豫不决:“但这么一来,可就不是拉拢了,而是把他们威远侯府打压到绝路上。”
“当驸马,自然是断了他们威远侯府的未来,但若是让威远侯的儿子当一个有名无实的驸马,则意义大不同了。”和尚笑道:“这招,陛下不是曾经用过一次吗?”
皇帝手持棋子,目光闪烁,突然他似乎打开了思路格局,猛的将棋子扣在了棋盘上,盘活了一着妙棋,抚掌大笑:“攻守之势异也,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