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天色刚刚方亮。

战场早已沉寂下来，方圆三十多里的两个战场上到处弥漫着一股说不清楚的难闻的味道，如果仔细辨别，里面倒是有烤马肉的香味，可和另一种味道混在一起，这个味道就几欲令人作呕。

所有的战士们自然都清楚，那另一种味道是烤人肉发出的味道，只是大家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口，所有的人并没有因为一场巨大的胜利而欢呼，相反，所有的人都选择了沉默，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这两个战场中的任何一个。

张栩举着望远镜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清河对岸的阵地，那里的阵地上老班长已经在指挥着战士们开始打扫战场。

秦川坐在一个打空了子弹的弹药箱上，默默地吸着烟。其他战士们，包括东北军的七百多人都聚集在乱石山的脚下，或坐或站，有的蹲在一旁呕吐，有的在吸烟，有的在检查自己的装备，甚至还有人在一发一发地向枪膛里填充子弹，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良久之后，张栩放下望远镜，又回身望了一眼散落的到处都是人体残肢碎肉的河谷，“秦长官。”

秦川摆了摆手，苦笑着说，“张连长，我都说了几遍了，我们红军不兴叫长官，可以直接称呼官职，或者叫首长，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连长，咱们哥俩是同级，你就叫我秦连长，或者干脆就叫我川子都行，千万不要再叫长官了。”

张栩干脆地说，“那好，我就叫你秦连长吧。”

张栩犹豫了一下说道：“秦连长，你们今天晚上在这里的真的只有三百多人？”

秦川点点头，“对，就只有我这一个连。我的这个连是新成立的红九军二十五十171团的一个连，团里缩编，编了四个连，我是四连连长，这一次由于我们团伏击了马匪骑五师的兵站运输队，缴获了了大量物资，行动不便，我们连的任务是负责引开敌人追兵，这才给我们加强了人数。我们四连共有人员三百四十来人。”

在秦川这里得到印证，张栩吃惊地问，“秦连长，三百多人就敢主动攻击马家军五千多人的大半个旅！”

张栩又补充说，“这还是没有算上我们这个超大的营，否则的话，人数会超过六千。”

秦川苦笑一声，“最初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个结果，只想着用这场大火配合，争取消灭独立旅这个前锋团，再给独立旅这后一个团以重大杀伤，最好再能俘虏你们一些人，然后我们就会撤离。当然，你们的那些迫击炮是要炸毁的，连同那些弹药一起，为此我们还做了一个简易定时爆炸装置，按我们计划爆炸时间在四点左右。如果时机把握的好，不仅能炸毁你们的迫击炮，甚至还有可能给从河谷里追过来的独立旅另一个团造成重大伤亡。”

虽然明知道秦川所说的那个爆炸计划没有实施，可张栩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他们携带的弹药数量很大，甚至还有独立旅的炮弹和军火，这要是爆炸成功估计他们团，以及追出来的独立旅，多数人都要在这场大爆炸中丧命。

张栩神色郑重地说，“秦连长，对于这个极为大胆的计划，兄弟我是万分敬佩。对于以区区三百兵力就敢主动攻击近二十倍于己的这份胆气和豪气，兄弟更是对秦连长敬佩得五体投地。秦连长此举，足可比美三国时张辽帅八百勇士马踏东吴十万大军联营的壮举了。”

秦川摆摆手，“没你说的这么邪乎，我这也是被逼的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到这取巧的办法。”

“取巧。”张栩苦笑着说“兵行诡道，哪有都是堂堂正正攻防战的道理。况且，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时因势用兵才是名将风范。”

秦川见着张栩越夸奖这高度越高，不由苦笑着说，“张连长，你也看到了，虽然咱们打了打胜仗，可战士们的状态都不是很好啊，不知张连长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秦川也早就注意到战士们的情绪，他心里很清楚，不是因为打了这么大的打胜仗战士们不高兴，而是这一仗死的人太多了，整个战场简直就是一个屠宰场，而这场大战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这样血淋淋的场面谁看到了都会倒胃口，哪里还高兴得起来。

张栩笑笑道，“这事好办，我们营地里有不少酒，都是独立旅的辎重，让战士们都喝点酒，你再讲几句话，鼓动一下士气，大家的情绪马上就会好起来。”

秦川想想，也没有其他什么好办法，“鼓动的话就不要说了，不过这酒到是必须喝，能喝酒的每人一大碗，酒量差的就半碗，喝完酒马上打扫战场。”

秦川也喝了一大碗酒，然后就带着喜子向大清河边走去，虽然枪声一停，他就派出通信员二牛去向老班长通报河谷战场的情况，可他还有些不放心。

芦苇这种草本植物燃烧起来很快，火势也大，可同其他草本植物一样，不耐烧，燃烧快，消散得也快，这一场大火将这方圆二十多里的芦苇滩烧得干干净净，不要说一颗芦苇，就是一棵草也都不见，都化成灰烬，被北风一吹，漫天飞舞，这一大片荒滩上，从地面到空中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落人满身满脸。

地上散乱着许多烧焦的人和马的尸体以及残肢断臂，燃烧的灰烬虽然已经没有了余火，可北北风一吹，还不时有火星闪现。尽管秦川他们都以换装了马靴，可在灰烬上走过一段后，依然感觉脚底滚烫。

远远就看见原本在对岸阵地上的战士们已经过河正在打扫战场，问过遇到的战士，战士告诉他老班长正带着人收拢幸存的马匹，他们在今天凌晨的战斗中几乎没有伤亡，这让秦川终于放下心来。让战士告诉老班长，把收拢到的马匹都带到河谷哪里，那里有许多弹药和物资需要装运。然后，和喜子两人一人骑了一匹刚刚收拢到的战马又赶回了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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