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七章 申时行(1 / 1)洋葱遇上炒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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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万历十一年以来,申时行已经成为这个帝国最高文官领袖八年有余。

虽有时人批评他“蕴藉不立崖异”,只会做一个和稀泥的和事老,但他自认这八年来,宿宵肝胆,没一日有敢懈怠。

既身居首魁,他一改前前任首辅张居正时专权跋扈。宁肯一味妥协,哪怕放弃原则,也要恢复官员间的相互信任,因为他知道,在这个王朝里,文官是根本,最大问题也是文官,没有他们的认可,不恢复百官间的彼此信赖,一切的工作都会最终陷入流弊。

“狂妄自呗!”申时行看着手里的一个奏章,低低的骂了一句。

这是南京的一个礼部主事上书弹劾他的本章,通政司承报御前后,万历皇帝只简单的看了一眼,便着司礼监发到阁部。

对于这种攻击自己老师的奏章,朱翊钧一般都会留中不发,但这次皇帝似乎想拿这个小小主事演一场杀鸡给猴看,震慑一下满朝聒噪的文官们。

掌印太监传下来皇帝的意思是将这个汤显祖抓到北京庭杖,并发配充军。

学生对他的老师无比信任,今年刚刚开春,万历就打算授予申时行以太师的职衔和伯爵的俸禄,要知道自嘉靖朝以来,几十年间,只有张居正在临死前才得到太师这一文官的最高荣誉。

万历皇帝对于自己的信任,既让申时行无比欣慰,却又让他隐隐不安。旷日持久的‘争国本’一事,已让满朝大臣都站在的皇帝对立面,若他在这个时候成为皇帝的‘臣党’很容易成为政敌们攻击的口实,这显然是不明智。

他已经清楚感受到了自己与皇帝,与文官们的嫌隙,十个锅九个盖,他这个补锅匠迟早有补不上的时候。

申时行有点怀恋同样怠政,但杀伐果断的万历的爷爷嘉靖皇帝,同样是不上朝,先帝却能将诸大臣操控于鼓掌之间。

自己的这位徒弟还是太嫩了。可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皇帝不就是他们这些文官们梦寐以求的吗?

申时行提起笔,在批答草稿写出自己的意见:小臣无状,无知自大,念其一片衷心为国,还请陛下宽宥则个。

拟票完毕,墨书小票便被贴于奏疏之后,供皇帝御批。

在等待司礼监来取票拟的时间,申时行取出下面一本本章。又是一份弹劾的奏疏。

都察院御史马良才弹劾应天府上元知县方博谦,纵容其侄方华横行枉法,欺压良善,百姓无不想食其肉、啖其血,请内阁严惩此等夯官恶霸。

方华。

申时行看着这个名字,眼里闪过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提起笔在马良才的奏章里写下自己的拟票:都察院惯捕风捉影,非朔本清源,移正风气之道,都察院长官应约束其部署,无凭聒噪者当行申斥。

窗边的灯花爆了又爆,外面传来的三更的鼓声。

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朝露五更寒,虽然万历皇帝不上朝,但作为内阁首辅,申时行依旧得天不亮就来到值房,一直坐到这个时候还不得歇息。

算起年龄,今年虚岁也不过五十有八,未及耳顺之年,申时行却时常有精力不济的感觉。

难道我真的老了。

正在他感怀岁月匆匆之时,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出现在值房门口。

“申阁老,”

申时行被这一声轻唤打断了伤怀,回过神来,听声音他知道是司礼监的人来了。

“是陈公公呀,快快请进。”

门帘一挑,身着一声深红大氅、毛皮出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掂着脚走了进来。

“阁老,”四十岁上下、面皮白净的陈矩揖了一礼,行的却是弟子礼。

大明朝的规矩,太监在入司礼监之前得要在内书房读过几年书,而教他们的老师便是翰林学士。陈矩正是申时行那一届所带的学生。

内阁有拟票权、司礼监有批红权、皇帝有最终的决定权,而司礼监大太监和皇帝又都是内阁首辅的学生,这本该是一个多么稳定的三角结构。

万历皇帝虽十年没来过内阁了,但作为冯保的接班,与跋扈专权的冯大伴不同,陈矩为人极其谦逊,与申首辅也一直保持着严格的师生关系,从不敢乱权,因此在朝野内外风评极佳。

“陈公公怎么亲自来了,拿票拟的话,着两个小太监来就行,”申时行站了起来。

“阁老,是陛下请让暖阁去觐见。”

“这么晚了陛下还要见我?”申时行不免心中坠坠。

“公公可知所谓何事?”

“这个杂家就不太清楚,”陈矩一脸悻悻,“但看陛下脸色好似不善,阁老面圣时须得小心言辞。”

“好的,多谢公公提点。”

申时行离开座位,拖着脚步,和陈矩离开了值房。

作为一代帝师,执掌内阁八年的首相,朱翊钧特赐其紫禁城抬撵的特权。

跟着前面的两盏黄色灯笼,摸着膝盖上附着的狐皮白毯,抬撵之上的申阁老的一颗心,随着身子的吱呀颠簸,也惴惴不歇。他大概也猜到了皇帝学生找他是所谓何事。

前些天,一个不知死活的工部小官不知动错了那根弦,竟然打破了万历和臣子的协议,在一年之期到来之前,上书提起了册立太子之事。

虽然他打的名头是工部要为立储提前安排做好准备,该上马的工程要提前上马。但谁看不出这家伙的小心思,什么提前安排工程,这就是在催促万历赶紧立储。

册立太子就你工部需要准备,吏部不需要、礼部不需要。真是嫌的。

申时行很明白自己这个学生皇帝所谓一年之约所打的主意。一来利用这一年的时间、病恹恹的皇后搞不好就撑不住了,这样他就有理由将皇贵妃扶上位。

二来,就算最后皇后小命保住,他也有一年的时间做好心理建设,保不齐哪天自己、或者大臣们就想通了呢。

这是大臣与皇帝之间的默契,对于群臣与皇帝也是一个很好的缓冲期,现在好了,这个张有德撕开了这层窗户纸,所有的矛盾都暴露与人前。

申时行这个内阁首相再想糊也糊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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