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们!”
志真潤的嘶吼声从背后响起来。
水倉的心脏宛若要炸裂一般砰砰跳跃着,两人惊慌地迈着双腿,如同从燃烧的森林里飞出的仓惶之鸟。
后面是一片片的恼羞成怒追赶的“食客们”,好在由于身体沉重,他们追得并不快。
但那真的还是人吗?
未梨的腿吓软了,水倉不得不抱着她躲入转角。
“食客们”看见两人消失在视野时却并未一冲而过,而是脚步逐渐放缓。
他们仰着头、亦或是如犬兽般趴在地上探鼻于空中,找寻着弥留的气味,于是目光齐齐转向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两人,脸上浮现出可怕的笑容。
“老先生,可不能这样恩将仇报。”
“明明那么多都吃了下去,却吝啬起来了吗?”
“真是过分啊!”
有人磨着牙阴笑着道:“说不定我们也得放弃俗见,尝尝您的人体盛是什么味道的了,沾上一点您的血。”
水倉看着那些靠近的怪异人影,看着那额头上还扎着玻璃碎片、眼珠子凸起在眼眶里乱滚,狞笑着伸出双爪的志真潤,脸色一片铁青。
这时,餐厅里复又有香味飘出。
众人的脚步忽的停下,转过头去,脸上升腾起愉悦,他们忘记了愤怒和之前的事情,疯狂地奔跑起来,如同出栏的野猪一般争前恐后地重新涌回餐厅。
暗红典雅的灯光依然从里面隐隐照耀出来,门被冲撞过后仍然小幅度地摆动着,宛若在欢迎客人。
“呼........”
两人急喘着气咳嗽着,汗水湿透了头发,流了满张脸。
水倉捂住口,因为难受的感觉又从胃里升腾起来,他踉跄着来到栏杆边,如同要将腹囊全部掏空一般呕着,翻滚的海面下汇聚起鱼群争食,在月光下流淌着斑斓的鳞光。
酸臭与清爽、丑陋和美丽全都混杂在了一起,这让水倉感到分外诡异。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直到抽搐着抓着栏杆瘫软在地,如同一张空无一物的皮囊。
他盯着那些鱼。
它们并不知道自己在进食自己的同类,或者并不在乎。
就这样吃着上流社会排泄下来的残渣却甘之若饴,虚荣、色孽、贪婪、傲慢,早已成瘾地深入骨髓,他就这样羡慕地想要跻身其中,来到了这个餐厅。
只差一步。
他本一定能享受这极乐天国的,如果没有心中发痛和恐惧的、无用有害的良知,如果血管里的血完全冷寂。
他握着未梨温暖的手,看着她那惊吓到失魂落魄的苍白脸庞,久久无语。
“先生、女士,需要帮助吗?”
船员微笑着出现在水倉身边,他手托银盘,游走在甲板之上,脚步轻快,“先来杯雪莉冷静一下如何?”
他如同在制作艺术品一般将那白皙明亮的酒液倾倒入杯,“这杯可称为西班牙的阳光。”
虽然船员始终将头谦卑地低上一线,以致于自己只能看到他的眉额,但水倉这次却产生了被凝视打量一般的感觉。
说不好这是不是自己惊乱之下的多疑,但他一点都不想再碰这游轮之上那些美丽诱人的东西了。
“不,我不需要。”
船员讶异地抬起头,脸色浮现出极为吃惊的神情,仿佛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微微眯起眼睛追问道:“您确定?”
“是的,我十分确定。”
船员添了其他的杯子道:“那么香槟、苦艾亦或是彼诺甜酒呢?”
他语气清幽,如同细数家珍一般谆谆善诱。
复杂的混合酒香弥散出来,伴随着璀璨的颜色在银盘上的水晶杯中发光,连杯后船员的面容和形态也有些不分明起来。
咕噜。
水倉吞了口唾液,他舌头发颤,连声音都有些变质地道:“我不需要酒液,我只需要冷静。”
“我明白了。”
船员点点头,微笑道:“您是进入倦怠期了。”
水倉困惑道:“倦怠期?”
“在经历过激素和神经递质大量分泌后的身体疲倦期。”
船员伸出手,欠身引向船尾的方向,“那么去泳池游憩片刻如何,和白天的泳池不同,夜晚那里可是极为安宁。”
水倉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角,的确感觉船员的提议很让人心动。
他看了未梨一眼,未梨也点点头,惊魂未定的两人便跟着脚步宛若在喜悦跳跃一般的船员朝着船尾而去。
清凉咸湿的海风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独特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