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用老爷子提醒,两行人都彼此认识地撞上。
即便尾花樹做了诸多伪装,但仅仅看一身把工人服撑得鼓起的健硕身材,恨不得一眼将之瞪成灰的露央沙他们怎么会认不出来。
喘息声一下子加重,空气寂静得宛若沉凝的深海。
尾花樹瞳孔颤动着,不可思议地再次从人群中找到了沐子,他甚至下意识地摸向后腰的枪要试试眼前的是不是幻觉,但也许是早有防备,理惠拔枪的速度更快。
不过再度相遇之时很多想法都悄然发生了改变。
理惠的枪竟然并没有瞄向尾花樹抬起的手臂,而是头颅。恐惧、愤怒、羞愧全部充斥在颤抖的手上,不是制止,她想要将尾花樹当场击毙。
“砰”、“砰”接连两声枪响。
尾花樹枪口一抖,只来得及朝天花板射上一枪便滚身躲入木箱的遮蔽,脸上和耳朵火辣辣地发痛,鲜血从额头上如注般的直流下来,将他的视野模糊成鲜红的一片。
再度“砰!”、“砰!”数声。
尾花樹尽量缩着身子蜷着腿,身后的木箱角上撞出一颗颗火花。
理惠持枪上前,不断开枪,空掉的弹夹很快被排落,她咔嚓一声再度换上。
大志吓得呆了。
他协助的任务向来都是偷摸、或者是打探消息之类的事,连枪都没有摸过,哪里会想到会被卷入枪战。
他双腿颤抖不止,就这样站在艺术馆展厅中央张大嘴惨白着脸色。
而拓也则是借助着理惠的火力压制从另一边朝木箱后弓身快跑着绕过去。
他低声喊道。
“尾花樹,你有三秒的时间走出遮挡物并且高举双手投降,鉴于你的行为,我们有权将你制服或直接击毙。”
“三!”
“二!”
拓也快了一秒直接出现在尾花樹的侧面,拿枪指着他,但尾花樹似乎预料到了这一点,枪也早就抬起。
但在这时。
“警察,你们是警察!”
大志意识到什么,想到奏哥一直对他的照顾和看重,想到黑道中最为重要的义气,他竟然迈开双腿猛地冲向了拓也,拦在了大哥面前。
拓也惊诧地连忙停下了扣下扳机的手。
但尾花樹视野模糊中,想到的却是自己知道一切的小弟正跑向警察求助,一个混混可远比正式的黑帮成员更不值得信赖,大志可能指认自己,不过更可怕的是他或许会在警察的审问下将那个计划和盘托出。
他调整了下枪口,灼热而深邃的无情理智宛若黑夜中的火山口,随着扳机的叩响吞噬了所有羁绊。
“砰!”
大志身形颤抖了下,一口血从喉咙间咳了出来,他一时分不清贯穿痛觉的前后,但他听到了那是身后的枪响,他脸上所有热血慷慨的神色变化为一片茫然,只剩下无意识地呓语。
“大哥,我掩护你,你........你快走..............”
当大志的身体和脸啪的一声贴在地面上时,想着要和奏哥一路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嘴角扬起笑容时,灰暗的瞳孔却未看见尾花樹果决地趁机跑离木箱逃窜的背影。
“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有点蠢,完全没有我们当时的那股狡诈劲。”
老爷子愤怒而又悲伤地抹着眼泪,捂着大志胸口根本堵不住的血口,太年轻了,就这样的年轻人,“世界远比你眼里的要大!他可不是你的大哥!”
“你们快追,这里我来处理。”
露央沙跪到大志身边,探着他的脉搏,神情却一片晦暗,其实当她说出刚刚那句话之时她心里早已清楚,人应该是没救了,侥幸的只是她的希望而已。
尾花樹这样的杀手,若非他想要,开枪时怎么会留下活口。
拓也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跟在飞奔的理惠身后,他不知道大志是不是替他挡的枪,而尾花樹则是没来得及收手,自责此刻就开始折磨着他,但职责又要求他保持清醒。
他听着理惠坚定的脚步声,想不明白她此刻为何能如此有力量,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至于尾花樹,一枪被擦破额头,一枪被打掉半个耳朵,竟然还能跑得这么快,不过其遭遇如此仓促的情况,将其抓住只是时间问题。
尾花樹一路狼狈地逃窜着,甚至几次都弄错了方向,不过他终究是找到了那具阿喀琉斯的雕像,掀开帘子在其脚后跟附近的地方按下了警报按钮。
作为本家的一个据点,这处艺术馆又怎么可能是单纯的荒废,作为离开或进入的必经之路,都能拖延他逃跑的时间支撑到支援到来。
不过那几个熟面孔又突然摸到了他身边还是让他大吃一惊,简直都快成为了他的梦魇,这次要是得以逃脱,他怎么也不能放这几个人活在世上。
沐子没有看脚底所踩的血迹,蜿蜒前行,她也没有重复迷宫小鼠撞墙时的慌乱动作,而是径直走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她眼中的世界宛若画布,周围的墙壁或雕塑都是一片片彩色旋涡,她仿佛漂浮在蜗牛壳中的一只无形的梦食生物,受到视野所见的那涂鸦一般的慌乱、绝望和急躁诱引。
一个个岔路口,一个个颠倒方向的环形通道,她看见了那变形虫一般的生物慌乱地留下脚印,并将手印拍在墙上。
不知不觉间,她手里多了一截或许是PPR材质的断裂水管,宛若掉帧一般在画布上磨得锋利,产生了一个锐利的箭形锋口,愈发像那能穿腹而过将野猪支在半空的竹筒。
她脚步慢慢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