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小镇的。
小镇是个非常安静的小城,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古旧的建筑在河岸延展开来,包括一栋不怎么高的钟楼,它的指针指在十二上,已经很久没动过了,小镇的时光就像它那停止转动的指针一般,总是那么的‘明媚’。
一个大约五十码、长满了荒草的操场,一座爬满了常春藤的城堡样的灰色塔楼,一座不知道为什么人建造的方尖纪念塔,还有一些零星分散的七八层居民楼。
孩子们嬉笑着从我身边穿过,好像是在玩某种拍球的游戏。狭小的街道尽头只有些许微弱的日光,而他们的脸总是隐藏在阴暗的建筑物里。
“啪”地一声,皮球跳跳弹弹落在了我的身边。我半跪着弯腰拾起,递给追过来的孩子,他系着一领黑色的披风,像是幽灵的尾巴一样在空中飘飞。
“白痴——!”他抬起头冲我裂开嘴,藏在披风下的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等我站起来的时候,披风的一角一闪而过,他已经飞快地跑过了街边的拐角。我连忙追了上去,等我走过狭长阴暗的街道时,孩子们又聚成一团打闹过来,不过在距我还有几步路的时候骤然停住了。
悠扬的旋律响了起来,高塔上的喇叭开始流淌出类似管风琴合奏的低沉音乐。孩子们一个停手中的动作,呆呆地望着天空。
皮球又“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打破了突如其来的寂静。紧接着,它蹦蹦跳跳地滚落在我脚下,每一次弹跳都像一次闷闷的鼓点,在小巷中不断发出回声。
我像他们一样抬头望着天空。本来并不强烈的阳光这时候已经快要落到西边了,然而它所照射的晚霞却散射出不可思议的绚烂光景,像是被一千种颜色染过一样。
这时候我收回视线,清楚地窥见了孩子们的脸。他们和我一样,是个玩偶,然而此刻的它们像是失了神一样,一动不动地以几乎贪婪的眼神注视着晚霞——然而这样诡异的场面只持续了几秒钟,紧接着,他们就像是又重新上好了发条,吵闹着跑远了,又一次消失在街角尽头。
我再次拾起皮球,发现它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脑袋。
跨过被晚霞染红的小河,我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到草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草地前面是一片平静的湖水。我总是感觉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湖水偶尔会返照出波光粼粼的璀璨反光,以至于让人误以为湖底下才是真正的、布满星光和日月的天穹,而小镇的天空不过是虚假的投射倒影。
话又说回来,虽然说是湖水,但我并不能确定那真的就是一个湖。对岸似乎有模模糊糊的影子,但是从来没有人去到过那里。
我曾经坐着小船朝对岸划过去,然而差不多一个时辰以后,在湖中间迷失了方向——四周都是模糊的影子。
我挑了一个方向使劲划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离开小镇有种慌乱的感觉,结果发现又回到了出发的湖岸。
而从其他的方向离开小镇更不可能。在东面,是一面绵延至无尽头的高墙,西面是绝高的悬崖峭壁,南面倒是有漫长的公路。
不过,在路上走了很长时间以后,也会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而两端都是相似的景物,最后只能朝一个方向走去,而这样便慢慢又回到了小镇。
也许,它是不想我们离开吧。
我在草地上抱膝而作,夜风自身边拂过,吹落了草地上三三两两展开的白色小花。在这里,感觉异常地平静,而我便时常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唯有这种时候,对自我的恐惧才攫取了我的心。然而我经常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冰凉的震颤,那是一个平时想也不敢想到世界,天空上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铁环箍着这颗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