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跟着奈尔里洛的红光走了多久,罗连眼前出现了一个麦色帐篷,里面挤满了赌博的人,他们穿着褴褛,毛发杂乱,一看就多天没有洗漱,近十五个人,挤得简陋帐篷摇摇欲坠。
放眼望去,像这样的帐篷不止一个,它们颜色各异,林林总总布满大街两侧,像是一条河岸两边铺满了彩色鹅卵石。
赌场域之所以是赌场域,这股风气跟这里的历史和地理脱不了干系。
赌场域东接繁荣的市场域和夜莺域,北邻贫瘠的农场域,跟南部区的东交易域隔着轨道相望。钱财货品从东部码头管辖域流入,经由市场域的加工销售,大部分的油水被剥削走,又在夜莺域的诱惑消费之下,流失掉半数以上的剩余财富。
能剩下的资源本来就有限,人民钱袋空空,能提供较多工作机会的却又偏偏是农场域——一个除了风景优美,空气清新之外一无是处的区域,人们拿着微薄的薪水,日日隔着车轨眺望着高学识,高收入的南边东交易域人民日日莺舞,夜夜笙歌。
心理日益不平衡的民众逐渐在压制下变得自暴自弃,沉溺娱乐,却意外地渐渐兴起以博彩为主的行当。
可是随着赌场和竞技场等场所成为支柱产业,这片地区的辉煌却在无心栽柳之时来临,隐隐成为整个东部区最繁荣的地带。因此这里被称为赌场域。
罗连耳边叫喊不断,他只空洞地往前走。
肮脏腥臭充斥着,进入鼻咽的都是烟草气味,触及眼帘的尽是腐朽癫狂。罗连踩着遍地散落的骰子、纸牌、竹著、纸券等等种类繁多的赌博用品。朝着更恶臭的区域走去。
罗连对这里很熟悉,年轻的他也常常混迹赌场域。
赌这种东西就像用手攥紧一团棉花,递出去的时候看着没多大,想要讨回来却发现自己压根搂不住,赌徒倾家荡产是常有的事。还好罗连还小,赢了多给老板几个钱当作孝敬,输了就死皮赖脸地让人给打一顿,对方看作是孩子,出完气也就算了。
穿过某个摊位与摊位之间的缝隙,罗连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他沿着小路往里走,伸手摸着墙壁因渗水长出的青苔,仿佛身处鲸鱼的肠道,循着熟悉的记忆,往千拐万折的巷道探去。
红光只会告诉你一个方向,而在迷宫里,出口的方向毫无意义,对地形熟悉才是前进的关键。在终于到达一条又一条死胡同时,一道微弱的指甲挠墙声传入罗连耳朵,红光也发出了自寻找以来最耀眼的光芒。
罗连心脏被一条细线吊起,他脱下鞋子,踩着地上的积水快步往前,呼吸急促。
两边是废弃的楼房,高耸的白青色石头墙壁,堆满垃圾的墙角爬满了蟑螂老鼠以及各种不知名的昆虫,翻找食物的声响仿佛在奏响一支庞大的协奏曲,欢迎罗连这名不速之客。
地面中央挖有一条长长的方形沟渠,直直从脚下延伸,平行于两侧墙壁,从罗连正前方“斩断”巷道的墙壁底下穿过去,穿过的洞口处装着铁栏,拦截沟渠中意图漂过去的大堆垃圾。
孔道外面是哪里,没人知道。
大堆垃圾散发着腐烂食物的酸馊和粪便发酵的气味,闻上去就像呕吐物与屎尿搅混一堆,注入阴暗潮湿的桶里泡发了一年。阵阵让人生理不适的气味涌出,难怪周遭窗户钉死,不留一丝缝隙。
罗连朝着恶臭的根源走去,心头疑惑渐起,为什么奈尔里洛水晶会对这儿起反应?
直到罗连看到这一幕——
沟渠尽头,一个手脚扭曲的人与泥浆状的粪便和食物残渣混在一起,整具身体沉在黄黑色沼泽中,嘴里咕嘟地冒起一个一个粘稠的水泡,屎尿灌进口腔,头发与各种老鼠动物尸体黏粘在一起,皮肤出现腐烂迹状,看见罗连后,泪水从因细菌感染而通红的眼球中缓缓渗出。
他在求救!
他看到了熟悉至极的方脸庞,那人是摩尔,是救了自己的摩尔。
指甲挠墙声再度响起,在胡同内隐隐回荡。罗连这次听得更加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