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田里的农活做完了,核桃树根子底下也上好了堆肥。不管丰收欠收,一年的光景也就这样了。有打算,那也是明年的事。二蛮子闲来无事,就想约几个好友到场上去走一走,一则商量一下今年舞龙的事,二则顺便也给四姐儿买张花帕子、或镯子什么的。头天他就跟尚尾巴、廖知客说好了,在青龙潭等,不见不散。不多时,三人聚齐。此时的水至场,雾气散尽,冬日暖阳斜照过来,就有万千金色之箭射来,射得黄叶绿叶通透明亮,若玉若翡。射得人心妥妥贴贴,如沐春风。欢耳河、清水河、黄水河三河交汇在青龙潭,因是冬日,各自水流又浅又细,倒更显出恰如其分的温婉。长足鸟在岸边泥里觅食,而短腿翅膀大的都浮在水面上。鱼被鸟儿赶出水面,打一个银闪,瞬间又入了水……
廖知客说:“去三溪流殇喝茶,听何为仁的评书贺三欢。”
廖知客是廖代招的幺兄弟,也就是廖四姐儿的叔叔。在水至龙灯队里担任知客,负责联络打前站,有时候还能帮龙灯队破个文阵。是个有学问有见识有影响的人。按说不管从哪里说起,都该听廖知客的才对。但二蛮子有二蛮子的想法,“三溪流殇”茶楼太贵,那都是财主、老板、老爷们去的地方。二蛮子想省下钱给四姐儿买东西呢!尚尾巴无所谓,说:“先转转再说吧,说不定等一会儿就不想喝茶了,想去得月楼听戏了。但是我得说好,粱醪糟的糯米粉子醪糟我是一定要吃一碗的哈。”
说到吃,倒是更容易达成共识。廖知客也说:“对,那个粱醪糟的粉子醪糟真是吃一碗想二碗,吃二碗想三碗。”
二蛮子调皮:“那吃三碗呢?”
廖知客故意苦着脸说:“吃不下了!”
三个人有说有笑,不觉过了通济石桥,看到清水河的唐家渡口边上,有一片路边茶摊,扯着白布蓬,挂着蓝布幌子,椅子、桌子全是竹子做的,很特别很干净的样子。三人就坐下,要了三杯鹅黄,一边喝水,一边看河里的鸟。罗花生在一旁支个篾簸萁卖花生,他的怪异举动吸引不少吃茶的人。罗花生在簸萁里把花生分成三堆,第一堆是三粒仁的,第二堆是二粒仁的,第三堆是一粒仁的。他不吆喝,也不把眼睛看人,只自顾自地忙着吃花生。
廖知客说:“老兄,你饿了吗?这样卖下去的话,你的花生剩不了多少啊!”
罗花生慢条斯理,也不抬头,继续吃自己的花生,说:“为什么说我饿了?”
二蛮子说:“你不饿你不停吃花生?”
罗花生才抬起头来,叹息道:“我才弄明白,这个卖花生是个非常恼火的事情。我爷爷说,不要对不起别人,也不要对不起自己……”
廖知客说:“对啊,道理是没错。但这与你卖花生有啥关系?”
二蛮子说:“是啊,有啥关系?”
尚尾巴说:“啊就是啊!有啥关系?”
罗花生急了,说:“咋没关系?一粒仁的卖给人家,我觉得对不起人家,不能卖,所以我把它吃了。三粒仁的卖给人家,我觉得自己吃亏了,也不能卖,所以我也把它也吃了。”
茶摊老板是个清瘦的大爷,他走过来说:“罗花生,你真是个傻子。”大爷伸手把几种花生搅和在一起,说:“这下好了吧!三粒仁里有一粒仁的,一粒仁里还有三粒仁的,都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