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历霄运三十一年,九月初五,夜。
秋雨沥沥,夜凉如水,皇城内外,唯有静寂。
一只娇雀趁夜觅食,停落在一处宫殿之上,三蹦两跃地在瓦砾之间搜寻草籽。
忽有一队禁军沿着宫墙巡视而来,踏步声惊扰了娇雀,娇雀闻声而起,扑闪的翅膀却不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一阵铃声脆响,引得数支弩箭袭来,可怜那娇雀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鸣叫,便被其中一支箭穿心而过,坠到地上。那队禁军上前仔细探查,确认无其他异样才收起手弩,继续前往别处巡视。
踏步声渐行渐远,一直伏在屋顶的梁不空才慢慢撑起了半个身子,刚才那娇雀就在屋顶觅食竟然都没有发现附近藏着个活人,可见此人藏踪匿行的手段着实不一般。只见他眯着眼睛仔细观察房檐,这才发现一条细如发丝的绊线,原来刚才那只娇雀就是触碰到这条无法察觉的绊线,牵动了悬在丝线两端的摇铃,才被警觉的禁军射杀。
好险啊!梁不空此时脊背上已渗出一片冷汗......
今晚梁不空在这上京城中的酒馆自己给自己灌了两壶竹叶青,心血来潮想要挑战这皇宫的守卫,试试自己能否从戒备森严的天家眼皮子底下拔一根老虎毛,于是借酒壮胆,真的就潜了进来,没成想被雨一淋,酒醒了大半,这才想到这皇宫不但机关密布,防卫森严,万一被发现,可不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而是人人喊杀。禁军可不管你是飞贼还是大盗,擅闯天家禁地,一律杀无赦,刚才那只娇雀就是他的下场。
可就这样打退堂鼓,梁不空也是不甘心,来都来了,俗话说这贼不走空,要是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别说名声,就连名字都可以改了,梁不空成了“梁空空”,那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梁不空眼下是“骑梁难下”,在心里盘算一番,最后还是在神偷的尊严和小命之间选择了尊严。
宁可丢了性命也不能丢了名声!
所谓艺高人胆大,梁不空能活到现在,靠的可不是运气,这个“艺”是真有两下子。只见他谨慎地打量四周的环境,判断了刚才那种绊线机关的分布,以及凭借多年经验,估算了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其他麻烦。即使不慎被人察觉,单凭他闯荡江湖多年来练就的一身独门轻功,还有五成机会能从那些禁卫手里逃脱。
于是梁不空施展身手,趁着禁卫巡查的间隙,在一座座宫殿之间飞檐走壁,攀爬登附,经过惊心曲折的一番潜行,终于靠近了他今夜的目标之所,皇后的寝宫——凤栉宫。
虽说梁不空此番潜入皇宫行窃是一时心血来潮,但也不是偷到啥算啥完全没有目的,再贵重的金银珠宝在这世上都有个价,凡是有价之物他都看不上,他看上的是皇后身边的一件宝贝......
江湖上人人皆知,当今皇后凤百朝是中原武林几百年前流落到西域的一个神秘外支——天山快雪派的传人之一,据说她撰写了一部旷世武学奇书《凤唳九章,武林中有些人对于这部《凤唳九章也是觊觎已久,传闻《凤唳九章上记载的绝世武学,谁如果能学到三成,武林之中便无敌手。只是此书如今归天家所有,那些个江湖人士岂敢有图谋之心。倒是像梁不空这种盗门仙才,一辈子居无定所,江湖上也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果真被他盗得这部奇书,就算是天家,也不知道上哪儿去追。
梁不空将身子攀附在房檐上探头望向凤栉宫,伺机下手。忽然附近又传来禁卫的踏步声,梁不空屏住呼吸,贴紧房檐,藏匿身形,打算等禁卫走远之后就动手。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刚才禁卫巡查之时经过走廊外的假山,他们手中的灯笼照映出了假山和周围树木的影子,灯下有影是很寻常的事情,可不寻常的是影子的大小和外形并没有随着灯光的移动而产生变化,这就有问题了。
莫非此处是有什么机关?
梁不空没搞清楚这些影子的玄机之前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走错一步,自己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就在他踌躇不定之际,那些诡异的影子竟然移动了,从假山和树木下脱离,十几团黑影有的蛇行,有的蠕行,全都汇集在凤栉宫门外,只听“嘭嘭嘭”的一声轻响,伴着淡淡的青烟散去,贴附地面的黑影现出了原形,竟是一个个蒙面黑衣人!
这是什么功夫?梁不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闯荡江湖多年,见识过中原所有门派的武功,要论潜行之术,他梁不空已算是登峰造极,可这种手段他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好,看着情形,这些黑衣人是要对凤后不利啊!想到这里,身为一个飞贼的梁不空,竟情不自禁大喊一声:“有刺客!”
宫内的侍女听到门外的动静,警惕地问了句:“是谁在外面?”这时,一名黑衣人凭着说话声音的位置一刀捅穿门板,其他人则同时撞破门窗鱼贯而入,刚才那名问话的侍女已死于剑下。
还剩一名侍女见状急忙跑向凤后的卧榻,大声呼喊:“殿下不好了,有刺客!”
话音刚落,数支暗器射向侍女的后背,眼看她也要命丧毒手,床帏之内突然掀起了一股劲风,似一只无形的手,将侍女推开,击落暗器。同时,一个低沉而又稳重的声音说道:“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透过床帏的薄纱可以隐约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缓缓起身,黑衣人们一看,既已惊扰了行刺的目标,索性就放手一搏,其中一人立刻拔刀,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些啥,就径直冲向床榻。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重重地踩在黑衣人的头顶,那黑衣人都没有任何防备,整张脸撞在地上,顿时血浆四溅。而那人则顺势单膝跪地,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插入被她压在身下的黑衣人的后颈,朝着凤百朝低头说道:“属下该死,让殿下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