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那位故交御史流放海南,还是当众折损颜面,贾珍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这些都是夏尊宝能够想见的表里。
但老父说天子圣心欢喜,那么今上从中得了什么好处?
一时不太确定,夏尊宝就不耻下问,反正问的是他老子,不丢人。
夏守忠御前老人,跟着天子自上而下俯视万方,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与儿子不同。
他笑道:“堂堂国公府当真一代不如一代了,既然贾珍这番手腕使出来,可见他没想过宁荣两府休戚与共,干的都是相互拆台的把戏。圣上自然乐见种上一根刺,发配御史过了明面,同在工部的贾政岂会不知?”
夏尊宝闻言忽觉一片通透,钦佩皇帝老儿见微知著,只一件事便知贾珍品性为人,并且应对手尾更为高明。
由此他联想到可卿之弟秦钟上学一事。
身为宁府蓉大奶奶,芝麻大点小事,她求助的不是贾蓉,也非贾珍,不惜费尽心思绕了一大圈,在贾宝玉身上落子成行。
既是攀附,又何尝不是选边站队?
看来可卿原本就未屈从于贾珍淫威,否则一身心病哪里来的?
红楼啊红楼,所有未曾写明的缘故,都在书本之外。
笔端一字,纸外千言,不愧鸿篇巨著。
想罢夏尊宝笑问:“爹,宁府两代人执掌京营,前后数十年根基,今上不可能完全忽视,那我不成了另外一根刺?”
夏守忠点头道是,目光多少有些不满。
夏夫人忙问:“如此说来,宝儿岂不以身试险?若我是宁国府当家人,必拔了这根刺。”
“正是如此,所以你得问问你的好儿子,他的脑袋怎么长的,通过贾元春拿捏住荣府,使之不敢轻举妄动”,夏守忠脸上颇有得色。
“呀,原来宝儿这般了不得?”老母亲惊喜非常。
夏尊宝只觉得好笑。
谁会知道,他在背后做的这些好事,原本只为捞银子。
搞那么多钱干嘛?有钱就有人,做起事来那叫一个便利。
只是如今似到瓶颈,连哄带骗不过万千银子,根本不够看的。
贾府修个园子都要二三百万,万把来两银子能做什么?
“爹,既然龙颜大悦,给我弄个正经官儿当当?那个劳什子宫外行走,见不得光,也施展不开呀!”夏尊宝厚起脸皮求道。
老父心中记下,笑道:“也算正理,是该有个门脸掩护。说起来,荣府贾琏都有五品同知在身,就不说贾赦贾珍那些人了,回宫后我就替你操办。”
夏尊宝异想天开道:“能给个吏部天官?我把贾家人的官都罢了,回宁府看他们出丑。”
夏夫人也知绝无可能,扬手一帕子打在儿子脸上,笑骂道:“你这个猴儿,一口气想吃天鹅肉呢!”
惹得夏总管哈哈大笑。
一家子其乐融融,之后抛开正事不谈,絮叨了半日家长里短。
茜雪在廊下听到笑声,才在窗外请示道:“厨房那边饭好了,请老爷太太示下。”
夏尊宝因而问老母亲:“这丫头如何?”
想必夏夫人极为满意,对丈夫笑道:“宝儿如今知道孝顺,买了个丫头进来,凡事条理分明,我见了无不喜欢。”
夏守忠点头,并未多言,这等小事他也就听听。
“开饭吧,就在这屋吃”,夏尊宝回了茜雪的话。
到了晚间,老父要回宫中,夏小爷不好多留。
横竖无事,他就在夏宅留宿一晚。
茜雪在夏夫人授意下过来照看,也不见多少差错,夏尊宝便好生勉励一番。
御下,不外乎恩威并重,他两世耳濡目染,岂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