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前的地上满是糖纸、花生壳、瓜子皮一类的东西,淹没脚脖子了也不能打扫。
那些垃圾,谓之财。
扫出去了,就是扫了财。
垃圾都这样对待,更何况收成的山楂了。
幸好这个点儿大人们都在补觉,疯玩的孩子们才不关注谁扛着袋子呢。
建刚和大仓在约定的小胡同碰头,俩人全都神色紧张。
生怕让大人看到啊。
大仓接过袋子扛在肩上,然后建刚迅速转过墙角跑了。
只要别让人知道山楂来自建刚,就没事。
狗咬和山鱼一看大仓果然搞来了原材料,十分高兴。
可是当他俩看到山楂尽管用,而白糖只有四斤,就有点失望。
当然,四斤白糖对他俩本来是足够震撼的数量。
只是被大仓给撺掇起的热情,让他俩雄心勃勃要做大生意,可是看到只有四斤白糖,一共才能蘸出多少糖葫芦啊,这也不够卖的!
“叔,你用一斤白糖,能蘸多少串糖葫芦?”大仓问狗咬。
“大串的话,能蘸三十多串,小串能蘸五十多串。”
“那今天就够用了,明天我再继续拿过来。”
只要这四斤白糖能生产出足够他俩明天卖的,到明天晚上,会有大量的白糖到位。
梁进仓知道自己厂里为了发福利,趁着过年供应充足,年前搞来了大批白糖。
发福利没有用完,就存起来了。
准备明年当奖品用。
他有把握能从仓库里暂时借到几十斤白糖。
然后等正月十六供销社开门了,再让孙业委搞一些糖票,把暂借厂里的白糖给补上。
不得不承认,别看蘸糖葫芦这点小买卖,除了梁进仓有能力搞到白糖,一般人做不成这事。
三个人于是热火朝天地干开了。
狗咬的技术员,山鱼和大仓当小工。
一直干到快半夜,两个草把子上已经插满了大串和小串的糖葫芦。
三个人每人吃了一串。
味道相当正。
全都十分高兴。
很明显,看俩光棍的兴奋劲儿,今晚是不用睡觉了。
然后大仓看看山鱼的油灰帽子,狗咬的天然袜子……
本意想办法给二位换换行头,毕竟从喂牲口转为喂人,要进入食品行业了嘛。
转念想到这油灰和天然袜子,算是俩光棍到此为止毕生的积蓄,在他们的财富和思想境界没达到一定高度之前,就别要他俩的老命了。
而且这个年代对食品没有卫生概念,大正月里能买到冰糖葫芦已经是天赐美味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油灰和老灰也基本无毒。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不嫌脏,大仓回家之前带走了两串小的糖葫芦。
给英子和馋痨痞小四儿明天吃。
当然,这是买卖了嘛,大仓拿的这两串糖葫芦,如数付钱。
俩人大为惶恐,所有原料都是大仓拿来的,全拿走都无怨无悔,怎么可能这么两串就要钱呢?
大仓正色道:
“叔啊,从今天开始,你俩就是生意人了,做生意没什么诀窍,就讲究一个‘利’字。
别老想着这些东西是我拿来的,我是借给你们的,你们挣着钱了还要还我。
所以说每一串糖葫芦,都是关着本钱来的。
去了本钱,剩下的才是利润,才是你们挣的。
一串糖葫芦不要钱,你们就赔进去一串糖葫芦的本钱,卖几串才能赚回这一串的本钱来?
所以,生意人讲究亲兄弟明算账,只要是生意上的事儿,跟谁也只讲利润,不讲交情。”
这番话再次颠覆了俩光棍的认知。
听得有些懵。
不过又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两串糖葫芦卖出去,你俩这就算开张了,开业大吉啊。”大仓把钱分别塞到狗咬和山鱼手里,一人买他一串。
至于分别借给他俩那五块钱,说是底钱,其实本质是“引钱”。
生意人需要有一部分底钱,寓意就是用这些底钱,引更多的钱进来。
至于说去大算盘子那里换成零钱,至少正月里是不敢去的。
农村人把“换零钱”称为“破钱”,就是把大票给我破开。
俩光棍要是大正月去大算盘子那里,找他破钱的话,钱破不破不说,俩光棍的脑袋肯定会破的。
好在狗咬和山鱼手里还有那么几毛几分的零钱,用来找零足够了。
因为孩子们的手里,没有大票。
几乎不用找零钱。
所有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俩光棍四只眼变成四只铜板,睁眼钱闭眼钱,就盼着天亮了。
天亮了就去卖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