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进仓知道,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个人防护要做到第一位。
打熬自己很重要,给弟弟妹妹们示范努力的样子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安全。
要是自己出点什么事,也不用太厉害了,就是半路上让人敲断一条腿,这年也没法过了。
他每天走夜路带在身上的这只火铳,确切地说叫手铳,农村人俗称“土炮”,三十多公分长,枪管比较粗,一只手举着还挺沉。
用起来也相当麻烦。
你得提前把枪管里放进火药,捣结实了,再撒进去一把铁砂,最后塞一个纸团进去堵住铁砂,防止漏了。
要发射的时候先把击锤扳开,成品的引药扣在火砧上,然后瞄准,扣动扳机。
因为枪管比较粗,基本上没什么准头。
好在打出去的铁砂属于散射,距离不是很远的话,朝脸上打还是很有杀伤力的,至少把对方打成个麻子没问题。
这只火铳是从爷爷屋里拿的。
爷爷从年轻时就喜欢打鸟,捉野兔,也打到过狼。
他最多的时候拥有将近十支枪械,其中就有一支冲锋枪。
树大招风,后来公社来人把爷爷的制式枪给收走了。
剩下的全是火铳,有长有短。
梁进仓家里那支长杆鸟铳,就是爷爷送给仓他爹的。
现在梁进仓知道自己被仇家惦记,很明显吴新刚跟人讨论过如何在半路截击自己。
那么一支手铳似乎不足以保护自己的安全。
虽然他觉得自己很冤枉,平白怎么就这么多仇人?
但是躺枪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既然一支手铳不保险,他就又去了爷爷的屋。
他知道爷爷还珍藏着一把好玩意儿。
农村的传统,父母一般都跟小儿子过。
原因大概是大点的儿子早早娶妻,分家另过,一个个大的分出去,最后就剩父母跟老儿子。
然后老儿子结婚,也不能把父母给赶到哥哥那边去,就自然而然在一起过了。
梁进仓的三叔结婚以后,爷爷奶奶在原来三间屋的东边,接上了两间,老两口就住在那两间屋里。
虽然还是一个院子,但是分开做饭。
基本也算把老三分出去了。
今年夏天的时候,老头老太太去了关东,看大女儿去了,一去就是小半年。
眼看着要过年了,来信说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来。
但是梁进仓可等不及爷爷回来,就又一次跑去爷爷的屋,把老家伙柜子上的锁撬了。
说撬了有点难听,其实就是用了一点点工科学霸的智慧,把他那把老式雕花铜锁给打开了。
在柜子底下,果然让他翻出一把转轮火枪。
梁进仓小时候见爷爷拿出来显摆过,这是他的心爱之物。
或者说,是他一生荣光的最高点。
那支步枪,还有东洋刀啥的,都是他当担架组组长的时候捡的,毫无荣誉感可言。
而这把转轮手枪,是那年反了刘黑七,爷爷那时候还没娶亲,半大小子呢,被一个土匪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末后,那个土匪被爷爷给弄死了,缴获了这把转轮火枪。
这把枪虽然笨重,好处是可以连发。
梁进仓把那把手铳放到转轮的原处,把爷爷这把转轮火枪拿走了。
手里有枪,心里不慌。
再也不怕有劫道的了。
唯一有点忐忑的是脑海中浮现一副画面:爷爷打开柜子,想重温一下旧日的荣光,然后,摸出一把粗苯的手铳。
自己被爷爷追着满街打……
当然这点小忐忑,对比大雪纷飞、寒风呼啸的冬夜,一个人走在茫茫荒野的胆怯,都算不了什么。
进了腊月,大雪就一场加一场的没个停歇。
路上没人打扫,积雪埋脚脖子,走起来比较费劲。
这种鬼天气,不冬眠的野生动物大概也很难过。
比方说,狼。
虽然这年头几乎已经被老农民手里的火器给灭绝了,但还有那么一两只。
大雪都下得快成灾的天气,狼没得吃,很幸运的在凌晨跟梁进仓遭遇了。
梁进仓感觉自己也比较幸运。
现在的孩子已经很少有见过狼的了,自己居然一下子碰上两只。
而且还是两只饿极了的狼。
狼和人一旦遭遇,招呼也不打,一前一后直接就发动了攻击。
而且攻击还极有策略。
一开始只是凶猛地扑上来,但那都是虚张声势,目的就是让人快跑。
梁进仓就大声呼喝着,踏着积雪奔跑。
俩狼发出瘆人的嗷嗷声,凶猛地追赶。
其实就是想把人追得筋疲力尽,然后再最后一击,把他捕获。
跑了一阵儿,梁进仓确实感觉很累了。
那把转轮枪也已经准备完毕。
在他停下来大口喘气的时候,两只狼左右夹击,同时扑上来。
这次可是真咬了。
梁进仓迎着左边那只狼冲上去。
轰,枪响了。
一声惨嚎。
那只中枪的狼转身就跑。
另一只生生刹住了扑击,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很明显,两只狼对火药味相当敏感。
到了厂里,回想起路上的遭遇,当时没觉得怎样,过后却是很有些心有余悸。
多亏了有爷爷这把枪,要不然的话,自己未必是两只恶狼的对手。
老家伙又间接救了你孙子一命啊。
不得不承认,真想爷爷奶奶了。
没说要回来时,还没觉得怎样,关东那边拍电报过来说爷爷奶奶已经上了火车,全家人的期待感一下子爆棚。
今天去县城送了趟家具,雪太大,路上几乎没有车,路况很差,不敢快跑,回来的时候天快黑了,工人们已经下班回家。
石国良邀请仓弟去他家喝两口,这么大雪,就在他家住下吧。
仓弟谢绝了,说家里人等着呢。
正要准备回家的时候,有个工勤过来叫他,让他赶紧去厂长办公室,接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