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田村长住进了县医院。
是村里的保管员梁秉海开着拖拉机把他送来的。
梁家河大队原先有三辆拖拉机,一辆十二马力的小拖拉机,一辆二五拖拉机,还有一辆五零大拖拉机。
生产队解散以后,小拖拉机和二五都承包给了原来的拖拉机手。
大五零没承包,主要砖窑用得多,还有村里不管谁家发生点紧急事,可以当救护车、灵车一类。
医生给肥田村长检查以后,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是血压有点高,心脏不好。
问他年龄,才五十五岁。
医生看他病历,是下边村里来的,感到很奇怪:“你是梁家河的农民?这个年龄怎么会高血压、心脏病呢?你父母,爷爷有没有高血压病史?”
肥田村长有些茫然,自己生病,跟父母和爷爷有什么关系?难道这是神病,让过世的先人给附身了?
医生给他解释说:“像你这个年龄的农民,几乎不可能有高血压、心脏病这种状况。”
肥田村长一听吓坏了:“医生,我这病很严重是不是?”
医生笑道:
“病不严重,也很常见,当然我指的是在城里人身上,尤其是坐办公室的人身上,很常见。
像你这样在农村生活,常年干农活的农民来说,五十出头,几乎不会有高血压。
不用担心,不是大病,挂两天吊瓶,养一养就好了。
你这病主要是养,不要大喜大悲,保持好心情,情绪稳定最重要。”
这个药方可把肥田村长给难住了。
情绪稳定?
他稳定不了。
一旦脑补出大仓和未婚妻郎才女貌,在厂里出双入对,比翼双飞的场景,他的血压就蹭蹭地上涨。
躺病床上不能动,哪里都不能去,脑子里净琢磨这事了。
肥田村长憋屈啊。
他宋肥田不但是在梁家河,就是到了公社,那也是出头露面响当当的人物。
就是县长见了他,都得给三分薄面,客客气气。
他不是那种窝囊废。
可是最近以来,他感觉活得很失败。
暗地里帮着小儿子,想抢人家个媳妇吧,弄来弄去费尽心机,不但儿媳妇没到手,还给人做了嫁衣,把人家两口子双双对对弄成了工人。
暗地里告密,想把大仓弄进去蹲几年大狱,人家毫发未损回来了。
还反过来逼得自己挥泪斩马谡,当众把叔伯小舅子打了一顿赶走了,明摆着把三丈人一家给得罪了。
最让他丢脸的是当着公社干部的面儿,口口声声说这个砖窑是村里让人骗了。
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当村长的跟小舅子合谋,故意让集体亏损。
请来一个老窑工想改进技术,人家说得跟大仓说的一样,村里土质不对,方方正正一块砖坯放进窑里,烧出来就鼓成了圆形,成琉璃了。
现在砖窑已经关了。
基建和机器啥的投进去将近七万块,就全部废弃在那里。
这可是肥田村长实实在在的“政绩”啊。
本来大包干以后肥田村长就觉出了自己的权威直线下滑。
砖窑那事在村里传开,他发现都在骂他。
羊毛出在羊身上,亏的钱到时候还不是分摊到每家每户头上。
肥田村长琢磨总得再干点什么,就像当年把梁家河争取成会战基地,把一个小土洼修成水库一样,让村里人人都念着他的好。
重新树立自己的权威。
挖空心思想了好多日子,他终于想到了一件大事。
给村里通电啊。
现在全公社仅有寥寥几个村通上了电,那都是靠近输电线路的几个村,顺便就把线引下来给通了电。
其他离输电线路远的绝大多数的村子,通电的日子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