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在来这的路弗伦就已经和他说过,帝国的王城已经在大巫师和神话级骑士的交战中彻底夷为平地,连带着附近数百里的地形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那种毁灭性的交战到底是怎样一副景象,莫亚无法想象出来,但他明白一件事。
贵族在这个世界,早就不复存在了。
在他成为乌鲁斯的仆役的这两年里,外界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自己,就如同一个被时代抛弃的人一样,看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是如此的陌生。
“那里是……”
不知不觉间,莫亚已经走出了村子,就在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时,忽然看到了南方的一棵参天大树,顿时一愣,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快步朝大树走去。
越过大树,视野顿时开阔起来,莫亚朝远方眺望,一个无比熟悉的轮廓出现在他的眼前。
坎特伯爵的城堡。
莫亚开始加快了速度,最后干脆直接奔跑起来。
眼前的轮廓开始迅速放大,熟悉的城堡一点点浮现在莫亚的眼前,但当他真正站到城门口时,却忽然愣住了,强烈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明明是无比熟悉的地方,却又和他记忆中的一切相去甚远。
倒塌的城墙,残破的城堡,瞭望塔安静地躺在满是焦痕的破碎的地面,杂草和藤蔓肆无忌惮地爬满了每个能让它们生长的地方。
和映像中那座充满庄严和华丽的城堡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越过倒塌的城墙,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地依稀可见暗红色的痕迹,但尸却全都被搬走了,唯有城门还钉着一具穿着华丽服饰的枯骨。
推开被砸烂的城堡大门,厚重的尘霾因莫亚的惊扰而到处飞扬,城堡的中央被人砸了一个贯穿三层的巨大空洞,阳光顺着空洞成束地洒落在一楼大厅正中央的光明女神神像。
莫亚来到神像前,看着半边身子都不翼而飞的神像,沉默良久。
曾几何时,这里还是整个坎特领最繁华的地方,但如今,却不过是一处无人光顾的废墟。
“原来,这才是老师带我来这的真正目的吗?”
莫亚抬头看着照耀着神像的光芒,脑中闪过自己一路所见的画面。
他此刻终于明白弗伦给自己的第一课究竟是什么了。
并不是单纯地让他看看平民在巫师帮助下的繁荣生活,也不是让他明白巫师的伟大。
弗伦真正想让他明白的,是贵族早已被淘汰的事实,以及贵族必须被淘汰的理由!
在此之前,虽然莫亚嘴不承认,但他一直潜意识地用贵族的那一套方式来思考,在他的眼中,始终将平民与巫师视作完全不同的阶级,心中也一直对巫师存在看不见的隔阂。
毕竟,对莫亚来说,巫师是导致他原有的生活彻底毁灭的元凶,如果没有巫师的存在,他现在应该已经成为了伯爵,过了安逸糜烂的贵族生活,但这一切全被巫师们毁掉了。
破坏与毁灭,无情与杀戮,莫亚的遭遇,让他对巫师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那场夺走他原有生活的屠杀。
毫无疑问,尽管身份早已发生改变,但在思维,莫亚却一直停留在过去。
他之所以会对巫师们的行为感到恐惧,也全是因为此。
莫亚坎特在精神仍然将自己视作贵族。
这并非由莫亚个人所导致,而在他自出生起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共同影响下形成的环环相扣的枷锁与壁垒。
但弗伦路讲述的东西,和他在村庄中所见的一切,却彻底击碎了莫亚心中对巫师的固有印象,甚至对他的观念造成巨大的冲击。
贵族真的应该存在吗?
自己被当做奴隶对待真的就是无辜的吗?
甚至哪怕自己是一个一生行善布施的贵族,难道就没有取死之道了吗?
贵族中并非没有这种天真的家伙,但事实,哪怕是莫亚听过的最天真的一个,对方在行善的同时也从未舍弃过贵族的生活。
而贵族,哪怕是最低等的,一个不能世袭的男爵爵位的贵族,他一天的伙食开支,也足矣在奴隶市场买下一名男性农奴。
更别提那些一般有空去贫民窟挥洒自己善心的,通常都是哪个公爵家的小姐或者少爷了。
这种地位的人物,哪怕他再怎么想着行善,哪怕他真的心地如此善良,但当他决定为某场舞会准备一件崭新的礼服时,光是这件礼服背后所背负的罪孽,恐怕都能轻而易举吞没掉他那薄弱的善举了。
“贵族的罪恶,早已无关于他们个人。”
莫亚看着蒙尘的神像,轻声言语着。
恍惚中,莫亚忽然感觉有什么一直以来约束着自己的东西被打破了一般。
他的思维忽然变得畅快通透起来,先前无法理解的事物在这一刻瞬间被大脑所接受。
“原来如此,突然发现我那混账老爹说的似乎也没错,我似乎真的不适合成为贵族呢?”
莫亚忽然笑了,充满嘲讽的笑容。
“不过,没办法啊,谁叫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呢?”
只见莫亚轻笑着缓缓走遍布砖瓦碎石的祭坛,站到了神像的跟前。
“所以……”
全力以赴的一记直踹,重重地踢在残破的神像。
轰隆!
本就摇摇欲坠的神像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倒塌,彻底断做两截,伴随着这一声巨响,莫亚心中的某些东西也彻底地被他击碎。
最后,当尘埃落定时,莫亚沐浴在阳光中,怜悯地看着地破碎的神像,轻声说道:
“永别了,莫亚坎特。”
从这一刻起,曾经的贵族莫亚坎特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身为白巫师弗伦弟子的巫师学徒莫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