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面向窗外，背对刘超文。虽然他看不到刘超文的神情，但从短暂的安静中可以判断，刘超文可能没有料到周成会聊这个。

“额，是啊，周老师。”刘超文回答道。

“我听高能粒子研究中心的人说，这样的天气是从半年前开始的。”周成说道。

“这个...我没太注意。你知道的，周老师。我平时都一头埋在工作中，很少关注其他事情。”刘超文的声音有微微起伏，但他所说的确实也符合他的行事性格。

“哦，也对。但我还听说基地在半年前开始了一项能级低，但持续时间长的粒子试验。这会和这奇怪的天气有关吗？”周成趴在窗边，看着远方的云墙抽着烟。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没有做过天气相关的研究。”刘超文回答的时候几乎都没有转眼看过窗外的天气。

周成再次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还剩下一半的烟蒂掐灭了。他回到座位前看着刘超文问道：

“那你们正在进行这个实验的内容可以和我说说吗？如果不影响你科研成果保密的前提下。”

周成的后半句话让他自己都感觉很别扭。因为在此之前，面对可以获得诺奖级别的发现，刘超文都总是很坦然地和老师分享自己科研成果。

但刘超文似乎并没有在意到周成这句故作姿态的话，周成可以明显看出刘超文有些躲藏的闪烁眼神，对于这个问题刘超文同样没有准备好。他犹豫了一阵：

“当然可以，周老师。我正在做的是利用‘超级东方环’主要实验和维护的间歇期，使用人工真空管道和低能力粒子流验证一下关于真空量子涨落的推测。您也知道，现在我们基地使用的是聚变堆提供电能，很充裕。这让我有机会做一些尚未得到完善理论体系支撑的验证。”

刘超文的回答听起来一反他惯常的平静和自信，甚至感觉有些牵强。

“哦，是这样呀。”周成顿了一下，又说道：

“那能不能把你实验的方案和数学模型依据给我看看，我这段时间也恰好在做真空中量子涨落的相关研究。但我那里，没有这样的实验设备。”

刘超文惶恐的表情已经非常明显，他的目光几乎都不敢直视周成，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不那么流畅：

“这...这个当然可以。只...只不过，您可能要稍微等一下，这个实验本身就是我一个不成体系的推测。所使用的数学模型也更像一个经验公式，不太严谨。而且实验方案和成果数据都还没有系统整理，我规整一下。给您送一份过去，您看这样可以吗？”

这个答案显然是不能让周成满意的，作为一名顶尖的物理学家。周成很清楚，一个进行了半年的实验，就算它是刘超文口中那种推测性的验证。也应该有完善的理论体系和相对集中的实验成果报告。

但眼前的刘超文，显然不愿意直接把资料交给自己。而周成自己也被这样谈判式的对话弄得十分疲惫，他本就不擅长这个，而自己预先准备好的说辞和心理设防也基本用光了。

他拿出了手提包中的一叠稿纸放到办公桌上，几乎每一页上都有随手画出的那个不太规则的五边形。

“这是你月球高能粒子加速器的数学模型，这中间有些东西我不太明白。”

周成说话的时候，很谨慎地注意着刘超文的反应。

“我看了一下，这个数学模型只能解释月球高能粒子加速器和虫洞模型，这和你之前的那些数学模型好像并不统一。当然我也没有做更深入的整合，所以就过来问问你的看法。”

刘超文看了一眼桌上的稿纸，并没有伸手去拿过来细看。脸上又恢复了自信而平静的表情。

“周老师，您说的没错。月球高能粒子加速器的主要作用就是探究虫洞的细部结构和时空网破碎后自发重组的规律。在底层逻辑上，我确实也没有办法将这个模型和其他模型整合到一起，但我想这并不影响我们开展当下的工作。

您知道，在微观尺度描述强相互作用、弱相互作用、电磁相互作用的量子力学与宏观上描述引力相互作用的相对论，也是相互独立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到了现在，我们才基本将他们统一整合到一起。

我认为，当下虫洞时空网的数学模型与之前理论的数学模型相冲突，这并不会直接影响到我们的探索过程....”

刘超文就像背诵着准备好的演讲稿一样，干脆、自信且滴水不漏地回答着周成的问题。周成当然知道刘超文口中的四大基本作用力漫长的统一过程。

但是，周成没有告诉刘超文的是，自己已经整合统一过他之前的理论和眼下这个以su5五边形为基础的新模型，它们在本质上是相悖的。

刘超文之前的表现和现在的回答更加印证了周成的猜测，自己的学生有事情在瞒着自己。而他现在还不确定这件事是什么，或者这件事会影响到什么。

刘超文慷慨激昂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周成只是看着他热情、镇定的表情，后背却不禁感到一阵莫名的凉意。

“嗯...”听完刘超文的大篇幅的讲述，周成点着头拿起了那些稿纸。

“你这样解释我就清楚多了，哦对了，我还有个疑问。这次到月球去，我和负责建设的工程师做了设计交底。你的设计方案做的很详细，大问题没有。但我个人有几个小问题想问下你。”

“周老师，您说。”

“就是关于月球高能粒子加速器选址、所有构件紧密布置和无人化设计的问题。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周成说道。

刘超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选址的问题，主要考虑的是粒子加速器规模和适当远离月球基地。您知道，这个能级的粒子加速器有粒子融合爆炸的风险。

关于设备没有像地球上加速器分散布置的原因是，考虑到月球表面有遭遇陨石雨侵袭的风险。只要做好辐射隔离，这样布置是不会影响实验结果的。

至于无人化考虑，那毕竟是在月球上嘛，生存环境恶劣.....”

刘超文的回答是如此的果断和完善。如果一般人听来，这绝对是一个非常令人信服的回答。但在周成耳中，每一个答案似乎都是为了掩饰什么而事先准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