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画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姑娘,一边看着张晏的脸色一边试探说道:“其实,就算我不强行抽离她的魂魄,她也活不长的,从她记忆里我看到她那非人遭遇,知道她已经报了死志,被我利用的话,她能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说不定,日后还能亲手复仇呢。”
林画话语温柔,倒是真没拿着堪比四境修士的实力不讲道理,难道真如传言所讲,得到一个处子的身子后,就真算是得到这整个人了?
张晏一边整理衣衫,脸色不变,低下头,声音冰冷反问一句,“要你来决定?”
女子有些蛮不讲理,大胆伏在张晏后背上,双手揽住他的腰温柔道:“林画只是画中人,并无爹娘生养,有些道理不懂,或是懂错了,不过现在好了,现在你是我的男人,你当家,那你说怎样做?”
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刚刚与你夫妇和谐过的女子魂飞魄散吧?
张晏不知这林画到底是何意思,也不知道她情意真假,若说自己对她的意思,那就是没什么意思,一顿大酒而已,醒来不后悔,也不留恋,前世见得多了。
也就来去随心,毫不沾衣带水。
但林画那番拖底而出后,若张晏完全袖手旁观借助刘仙隐藏的实力抽身离开,他也做不出来,一来怕真的辜负这器灵女子情意,二来春桃还没救出。
天青瓶中空间极大,就林画所开辟出这一间屋子而言,也就只占十分之一都不到,里面静谧空荡,茶桌,书案,香炉,雅玩器具一应俱全。
有点前世高档会所那意思,颇有情趣。
张晏把玩一只茶盏,意味深长道,你若是执意听我的,就先把春桃那丫环给放了,顺便把把我那扈从也放出来,省的我自己想法子救了。
林画点点头若有所思,好奇的问起来,张晏到底与那丫环到底是何种关系?据她对人间了解,公子与丫环之间,可就无外乎那么几种结果。
她单纯发问,似懂非懂。
张晏啜了口茶,淡淡答道,若以此时情况来看,和你我之间的关系相比,差着千里呢。
前提是,你的所言都是真的。
林画缓步走向他,每走一步,身上便如绘画添笔一样,多加一件衣服,靠近张晏的时候,身上已经从若隐若现,变成庄严贵气的宫廷礼制打扮,她冲张晏施了一个万福,完全没有床帏中那番活泼体态自然模样。
也许男女都会有两副面孔,也证实书中所言,确有闺中帏内之隐语私趣嘞。
林画挥了挥手,地上凭空出现两个人形,正是驼着背的老鬼半丁,与那瘦了一圈花色惨败的春桃丫头。
张晏微微惊讶,与两人摆摆手,示意此时不是叙旧时候,他看向林画,“你真觉得我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解决你眼前的困境?”
在林画眼里,他此刻应该是一个被以炼瓷秘法吸尽了鬼气,一个普通武者都不如人才是正常的,难道是爱情?
让张晏相信这两个字,很难。
他从不是一个绝对相信爱情的纯粹的浪漫主义者,虽然偶尔也多愁善感,喜欢鼻头发酸。
但他一直以来都在调和着理性和感性的部分,两者都要有,却都不能过分。
深呼一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看着伤痕累累的两只鬼魂,半丁倒是没有大碍,就是身子更伛偻了些,春桃面无表情,双眼无神,全身都失去了光彩。
莫名有点心疼自责,往日那个说不出怎么样好,只觉得她有些快乐可爱的姑娘,再也没了。
不知该如何介绍林画,如果在上一世,两人应该在今日清晨时就形同陌路了,应有此般默契,一见钟情,不过天明。
林画主动解释道,“我是咱们公子新收的丫环,我叫林画,年岁此春桃大几岁,比半丁又小几岁,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
“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我面临灰飞烟灭哦危险,要你们出手帮一把,从公子的性格来看,两位应该不会推辞吧?”
林画眉眼带笑,手中紧紧一握,瓷瓶净如琉璃,泛起五色光芒,山中下了一场大雨,他们几人站在瓶内,瓶身图案飘然欲出,大雨如绳,几乎都泼在头顶上。
流水汇聚成花朵,飞鸟,雨伞,长桌等物,围绕瓶身纵横交错,还有若干文字,如同咒语一般,缓慢凝聚,流动,内外都通透。
天青瓷瓶如同无物,立于天地间,山水云气,如被鲸吸,天地出现一巨大漩涡,狂卷着,呼啸着,半山林木野兽,被卷裹绞杀,黑云孕电,瞬如白昼。
半丁春桃像是被一张巨网收束,慢慢缩紧,蜷卧成球。
林画身形消失不见,四处却传来她咯咯笑声,“好久没有见过人了,小公子,我和你闹着玩呢,不会当真了吧?”
张晏面色惊恐,急忙问道:“那昨夜我们?”
“别太当真,我乃器灵,又怎会对男女事有甚感觉,多年以来,与那姚念慈学来的糊弄男子手段,不过是逢场作戏,吸收你那一身鬼气而已
林画继续解释,得到鬼气以后,没有直接翻脸除了为解闷,戏耍一下张晏意外,当然更多还是为了看看,还有没有别处遗漏,榨取干净后,再虐杀不迟。
张晏重新恢复笑容,深深呼了一口气,轻笑道:“你这么说,我就真的放心了,还真是贴心,不舍的让我为难。”
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页纸张,是他今日应该抄写的一篇文章,方才从那桃花毒中清醒后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书案。
看似抬笔随意涂画两笔,停停放放,最终完成了一篇《土偶》,在道器内部空间,能隔绝部分天道,所以文字至今还保留于纸上,墨迹不散。
只是他拿出纸张的一瞬间,让纸张覆在手上,伸手在天青瓷正对瓶口的位置,此时瓶口出恰巧风雨大作,天道浓郁。
刘仙连同那本腹中书早就躲藏进张晏某个毛孔窍穴之中,不敢有任何异动,林画察觉到什么,开始操纵桃枝如箭矢,百兽为驱驰,对着张晏狂奔而来。
虽然是跨境习武,可他毕竟是三层高的武者,水分大点,也不能说完全是水货,他坐在一张桌案之前,再次下笔书写,同时连同桌椅,瞬间变换数次位置,意识不变,下笔有神。
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
道器之外,天威隆重,凝结黑云如山,雷粗如梁。
一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文道文字,必定被此方天道所抹除,连文字痕迹都不留。
雷如暴瀑,倾洒而下,闪电如珠,穿连成串,流泻弹跳整个瓶身,天地间像是在大雨中放了一场刺眼的,绚烂的烟花。
此时,张晏写完最后四个字。
捩翠融青。